国学与人生教案
日期:
2023-08-1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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附件四:

最近一学期2022-2023学年第二学期的课程教案


第一单元  修身(第1-7周)


第一课  自省(第1周)


  本单元共选录十三章。首章孔子勉人修德、讲学、徙义、改过,为全类纲领。第二章曾子自述省身之大端,第三章孔子戒人勿恃才而骄吝,皆修德之要项。第四章子夏论为学首重人伦,第五章之法贤自省,亦属讲学、修德之内容。至于第六章之“见其过而自讼”,第七章论“君子之过”,第八章论“小人之过”,第九章之“过而不改,是谓过也”,则由自省其过,而勇于改过,以期于不贰过,皆属改过、徙义之事。第十章之“患所以立”、“求为可知”,与第十一章之“病无能焉”、“不病人之不己知”,第十二章之“不患人之不己知”,义理可以互相阐发;第十三章“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”,为孔子勉人及时进德修业,以期名扬于世之论,适足收束本类各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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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曰:德之不修,学之不讲,闻义不能徙,不善不能改,是吾忧也。(《述而》第·)


章旨

孔子以不能修德、讲学、徙义、改过四事为忧,并借此勉人。

注释

1句中助词,无意义。下句的同。

2治也,修养之意。

3讲习、讲求。

4闻义不能徙是说听到善行义举不能迁徙。

【译文】

孔子说:“品德不培养;学问不讲习;听到义在那里,却不能亲身赴之;有缺点不能改正,这些都是我的忧虑哩!”

析论

人生在世,难免有远虑和近忧,但一个人所忧者,如不是自己可以掌握的,那么不仅于事无补,反而容易怨天尤人,甚至灰心丧志。反之,所忧者自己有能力去改善,那么只要奋发图强,躬行实践,效果必然可以预期。

孔子所举四事:修德、讲学、徙义、改过,都是人人能自勉,亦应努力去做的。他所忧的,不是个人处境之穷达顺逆,而是有关修德讲学之事。因道德不加以修养,人格必然日加卑劣,也就有为恶的可能;学如不讲求,必不能精,则难于融会贯通,长进不大,孔子于此勉人要力求内在学问道德的修养。而闻义不能迁善,见义不能勇为;知道自己有不善,而不能勇于改过,这是孔子所忧之事,这也是勉人于外在的行为上要能徙义、迁善。如果不能做到徙义、迁善,当然也就谈不上修德,而讲学亦无用。只有内、外兼修,才能成为一位君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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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子曰:吾日三省吾身:为人谋而不忠乎?与朋友交而不信乎?chuan不习乎?(《学而》第一·)

章旨

曾子自述每日省身慎行之事。

注释

1吾日三省吾身是说我每天拿三件事来省察自己。省,音xǐɡ,省察、反省。身,指自己而言。

2为人谋而不忠乎是说替人家谋划事情,还有不尽心的地方吗?音wèi,替,代。忠,竭尽自己心力。

3诚实信用。

4传不习乎chuan):动词作名词用,老师的传授。老师传授的课业,有不曾用心学习的地方吗?

译文

曾子说:“我每天多次自己反省:替别人办事是否尽心竭力了呢?同朋友往来是否诚实呢?老师传授我的学业是否复习了呢?”

析论

曾子每天都拿三件事情来检讨反省自己,这三件事是:替人谋划事情是否尽心尽力?与朋友交往是否信实诚恳?对老师所传授的课业是否确实温习?

一位成功的企业家,他随时不忘检讨自己的营业方式、盈亏情形。一般人在日常生活中,也常常不忘计较蝇头小利、财产又增加多少?在进德修业上,其实也是有盈亏可以算的。品德学问增进了,便是盈,盈了便可以鼓舞自己精益求精,以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。品德学问退步了,便是亏,亏了就要警惕自己,切实检讨反省,以避免重蹈覆辙。如能保持这种逐日审察改进的态度,日子久了,自然可以累积相当的成果,成为品德高尚的人。

曾子每日三省吾身,不仅表现出他的人文素养,也可看出他克己复礼的精神,一步也不放松,紧紧守住义理之要,这也是我们所能自主的,不是别人强使之才能做到的,值得人们自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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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子曰:如有周公之才之美,使骄且吝,其余不足观也已!(《泰伯》第八·一一)

章旨

孔子戒人勿恃才而骄矜鄙吝。

注释

1才之美谓智能才艺之美。

2骄且吝骄矜夸大又鄙陋吝啬。

【译文】

孔子说“假如才能的美妙真比得上周公,只要骄傲而吝啬,别的方面也就不值得一看了。”

析论

根据《韩诗外传》所载,周公代成王摄政七年,制礼作乐,功劳很大,后来,成王以鲁国封其子伯禽,周公深深以骄吝诫子伯禽,要他谨守恭俭谦卑之德。可见做领袖的人,并不是以钱财、权力来服人的,而是以谦德,使人信服。

周公如此的多才多艺,尚能一饭三吐哺、一沐三握发,以求贤才,因他能虚怀若谷,所以获得众人的赞美认同。如果他既骄且吝,则一切的才艺,都将淹没不见。王阳明先生教诲学生,亦切戒骄傲。譬如身为长官的人,在会议席上,只要有人开口建言,他就说:"我早已知道啦!"这种心高气傲的态度,足以拒人于千里之外。久之,损失的将是自己。

能够克己复礼,便能不骄;能抱仁者之心,推己及人,便能不吝。周公说"不骄不吝,时乃无敌。"(待人不骄傲,对财货不悭吝,这样就可以无敌于天下。)(《周书·寤儆》篇)即是此意。不矜己傲物,不悭吝财货,如此便能容人容物,建立功业。孔子反其语,以为恃才骄吝者说法,实在有其深意。千言万语,总是不离要我们从仁爱之心树立根本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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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子夏曰:贤贤易色;事父母能竭其力;事君能致其身;与朋友交,言而有信。虽曰未学,吾必谓之学矣。(《学而》第一·七)

章旨

子夏教人为学从实践人伦之道入手。

注释

1子夏姓卜,名商,字子夏,孔子弟子。

2贤贤易色是说用尊敬贤人的心来替换爱好美色的心。贤贤,上一字作动词,尊重之意;下一字作名词,指贤德之人。易,替换。色,指女色而言。

3致其身谓献身为国,不顾生命的危险。致,奉献委弃、献纳

【译文】

子夏说:“对妻子,重品德,不重容貌;侍奉爹娘,能尽心竭力;服事君上,能豁出生命;同朋友交往,说话诚实守信。这种人,虽说没有学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过,我一定说他学习过了。”

析论

子夏的观念中,认为为学的根本目的在实践伦理道德。他认为之大要是:用尊敬贤人之心来替换爱好美色之心;侍奉父母能尽心竭力;为君主效力能尽忠献身;与朋友交往,说话诚恳负责。能实践这些做人道理的,虽然说没有进过学,而我一定要说他已经学过了。

这段话反映孔门施教中关于人格理想的一个重点是:克制自己本能的欲望,而能尽孝、尽忠、尽信,知识多少并不重要。当然孔门之学,并非轻视知识,而是德行为本,知识为末,以本贯末,以道德统知识,融学问于生命中,此一为学的本质并不同于一般的经验知识,这是需加以分辨清楚的。能做到贤贤易色、事父母竭其力、事君致其身、与朋友交言而有信的人,必是能时常反省、不断克己复礼的人。孔门之学,既以成就德行为目的,所以能真正做到以上各点,其人虽未曾学,但其实其""已成矣。子夏这番话正凸显了学是以成德为终极目标之义。

拿本章和《论语》中孔子论为学的篇章相比较,可以知道子夏是深得孔子真传的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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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曰:见贤思齐焉;见不贤而内自省也。(《里仁》第四·一七

章旨

孔子勉人效法贤者,及自我反省。

注释

1见贤思齐看到贤者就想跟他一样。

2内自省内心自我省察,恐己亦有是恶。

【译文】

孔子说:“看见贤人,便应该想向他看齐;看见不贤的人,便应该自己反省,(有没有同他类似的毛病。)”

析论

一个人一生之中做人做事都圆满周至,绝对没有任何错误、过失,具有修养的最高境界,非常的困难。所以在孔门中并不希求人根本不犯错,而是要人从检点过失中学习长进。因此孔子在《论语》中屡屡勉人要勇于改过,如"过而不改,是谓过矣"(有过失而不悔改,这叫作真正的过失)(《卫灵公》篇)、"过则勿惮改"(有了过错,就不要怕改正)(《学而》篇)。

当然,人不必要亲自历经一切过失,方能成己达德。人除了可以深切反省自己的过失外,也可以借重别人的经验来从事反省,所以见贤要思齐,见不贤要内自省,以避免自己亦有是恶。孔子说:"三人行,必有我师焉,择其善者而从之,其不善者而改之。"(三人同行,其中必有可做我老师的,选择他们的长处去学习效法;他们的缺点就作为反省改正的借镜。)(《述而》篇)正是此意。本章深刻说明了孔子教人见贤与不贤,皆可使人反省学习。

本来改过迁善,也可借助朋友的规劝诱导,发觉自己的过错,但人总习惯于听好话,对于别人的指责,却多半听不进去。所以假借外力发觉自己的过失,不如靠自己。能自讼,自己反省自己的行为,那么便可像颜渊不贰过,像子路闻过则喜,走向良善的道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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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曰:已矣乎!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也。(《公冶长》第五·二七))

章旨

孔子感叹世人有过失而不能自责。

注释

1已矣乎算了吧!指孔子恐其再也见不到能见其过而内自讼的人而叹息。已,止也。

2内自讼内心自我咎责。讼,咎责、忏悔,检讨之意。

【译文】

 “算了吧!我没有看见过能够看到自己的错误便自我责备的哩。”

析论

孔子因为尚未见过能发觉自己的过失,而内心自我责备的人,所以发出已矣乎的感叹。已矣乎这三字是表示没有希望的叹息语气,而吾未见则有强调的意味,足见孔子对于能见其过而内自讼的重视。孔子这番话看似说得太重些,实则不然,是我们平时把过错看得太轻了。从孔子这一番感慨,可知当时可能充满了有过错却不认错的不好现象。

人能自见其过,很不容易;见其过而内自讼,更不容易。如能见其过而内自讼,则可以省察自己,改正过错,日有进境。但人性之常,有了过错,为了颜面,不是加以强辩,便是设法找借口,原谅自己,归罪他人,以减轻自己的咎戾。殊不知如此一来,过错愈犯愈多,变成习性时,那么要改也就不容易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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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贡曰:君子之过也,如日月之食焉:过也,人皆见之;更也,人皆仰之。(《子张》第一九·二一)

章旨

子贡赞许君子勇于改过。

注释

1食通,指日月亏蚀。

2改也。

【译文】

子贡说:“君子的过失好比日蚀月蚀:错误的时候,每个人都看得见;更改的时候,每个人都仰望着。”

析论

孔子的学生颜回不贰过,过而能改,因此备受世人称道。孔子教人谨言慎行,但一个有高尚品德的人,也不免会有犯过的时候,重要的是能对自己的过错,勇于承担,勇于改正。本章说明了在位的君子处理过失的光明态度。当他犯过,他不会文过饰非,他会勇于面对自己的过失,对于别人善意的批评,能心平气和地接受,愿意诚心去检讨自己犯错的原因。因有决心改过,故不必惧人知其过。而当他真改过了,其人格也将因此次犯过的教训更为成熟。犹如日食、月食时,人们都看得见,也都仰望它恢复光明,所以能改过,不但不会降低威信,还会更加受人敬重。

心术不正的小人,就不是这样了。他顾虑这、顾虑那,既担心丢失面子,又怕失去威信,所以面对自己的错误,总是抵赖闪躲,不惜作假掩饰过错,或诿过他人,甚而嫁祸他人,一错再错。因不肯勇敢面对现实,承认错误,更不愿坦诚正视现实,改正过错,因而人们对他也就不是仰望的态度,而是鄙夷的神色了。

所以心地光明磊落、肯修养道德的君子,不必担心犯过,也不必担心别人看见自己的过错。知过而又能改,那才算是真正的君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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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夏曰:小人之过也必文。(《子张》第一九·八)

章旨

子夏指责小人文过饰非,勉人应力行君子之道。

注释

音wèn,掩饰。

【译文】

子夏说:“小人对于错误一定加以掩饰。”

析论

《雍也》篇曾记载孔子称赞颜回"不迁怒,不贰过"。《孟子·公孙丑》也说:子路,人告之以有过,则喜。(子路,人家告诉他有过失,他就很高兴。)这说明了即使贤如颜回、子路,仍会犯过错,但他们知过能改。本来谁能无过,过而能改,也就善莫大焉。问题是一般人是否能如此坦诚、勇敢去承认错误,并且勇于改正错误呢?事实上,为了面子,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这样勇于面对过错的。这也难怪子夏要指责小人有过不改,反而加以掩饰的现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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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曰:过而不改,是谓过矣。(《卫灵公》第一五·三十

章旨

孔子勉人改过。

注释

此也,指“过而不改”。

【译文】

孔子说:“有错误而不改正,那个错误便真叫做错误了。”

析论

在孔门中,是不强求人无过的。孔子在本章更明确点出过不足畏,而“不改”本身才是过失,他所要求于人的,只是改过。犯错不改,反而找理由掩饰,过错总是存在的。

犯错之后,如不能断然改过,便会对所犯过错,千方百计去抵赖、否认,不惜做假证据、找假证人来强调自己的清白;如果事实俱在,不能狡赖,就只好诿过他人,或搬出万般理由来证明自己为情势所逼,不得不然;或干脆嫁祸他人,推得一干二净,甚至颠黑为白,强词夺理。因而过错愈积愈重,积重而难返。

孔子这两句话,真值得我们萦系心头,时刻反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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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曰:不患无位,患所以立;不患莫己知,求为可知也。(《里仁》第四·一四)

章旨

孔子勉人充实自己,不必忧愁无人知己及谋不到职位。

注释

1不患无位人不要忧愁没有职位。

2患所以立忧愁没有足以和职位相称的才德。所以立,指所以立于其位的才德。

3莫己知即“莫知己”的倒装句法,谓没有人知道自己。

4可知谓自己有可为人知的真才实学。

【译文】

孔子说:“不愁没有职位,只愁没有任职的本领;不怕没有人知道自己,去追求足以使别人知道自己的本领好了。”

析论

孔子有好几则言论,教人不必忧愁别人不知道自己的才德,这是孔子思想体系中重要的一部分,这一思想在《论语》中曾反复提到,虽然各处之论述,侧重各有不同,但中心思想却是一致的,都是说明一个有修养的人应反求诸己,不应苛求、奢求别人。

孔子教人不要一味追求名位,不要妄想不劳而获,要忧虑的是自己以何种才德立于此职位上。换言之,无非教人充实自我才学,实至以后,名自来归。反之,名实不副,无才无德,纵然求得高职高位,也难胜任,“有位”也会成为“无位”,空欢喜一场罢了!犹“滥竽充数”的南郭先生,迟早总会感到羞愧不已,而悄悄地自己溜走。

此一严于责己、尽其在我的律己态度,在今天尤值得人们去深思和学习。


(十一)

子曰:君子病无能焉,不病人之不己知也。(《卫灵公》第一五·一九)

章旨

  孔子言君子学以为己,不忧愁别人不知,勉人努力进德修业。

注释

1忧虑。

2人之不己知即“人不知己”,谓他人不知道自己的才德。之,句中助词,无义。

【译文】

孔子说:“君子只惭愧自己没有能力,不怨恨别人不知道自己。”

析论

  此章大意是说有修养的人在意的是自己没有能力,而不在乎别人不理解、不知道自己。这是孔子很强调的观念。在孔子看来,人之所以应当力学励行,原是为了提高自己的人格,与他人的知否本不相干。所以君子以“无能”为病,恨自己无能、不长进,不会去计较旁人是否知道自己。


(十二)

子曰:不患人之不己知,患不知人也。(《学而》第一·一六)

章旨

孔子教人不当强求人知,而应当力求知人。

注释

忧愁、忧虑。

【译文】

孔子说:“别人不了解我,我不急;我急的是自己不了解别人。”

析论

孔子说:“不患人之不己知,患不知人也。”意为:不要担忧别人不知道自己,而该忧虑的是你不知道别人。吾人为学做人,人之知不知己原于己无损,毋需以此为患,但一般人多半反其道而行,总是只考虑到自己,而担忧人家不知道自己。

  其实,如果能凡事不那么自我本位的话,我们自能知人,亦能为人所知。譬如现代社会,人际关系日渐疏离,邻居间甚至形同陌路。如果我们能先肯定对方,主动向对方招呼,通常也会得到回应,如此相互认可的关系便能建立。如身为主管者,更要忧虑对属下的不了解,刘宝楠《论语正义》说:“己不知人,则于人之贤者不能亲之用之;人之不贤者,不能远之退之,所失甚巨,故当患。”(自己不知道别人,对于贤能的人就不能亲近他、任用他;对于不贤能的人,不能疏远他,(新浪读书独家首发)屏退他,这种损失很重大,所以应当担忧是不是知道别人。)

  孔子又曾说:“不患莫己知,求为可知也。”(《里仁》篇)勉人充实自己,不要忧虑人家不知道自己,而应该要求自己具有可为人家知道(赏识)的才德。可与此章相对照,引人深思。生命如能自我充实,自然能显现出光辉,照射、温暖别人,影响别人,久而久之,自然近者闻风,远者也会向往,所以不必去忧虑别人不知自己。青少年在学校中的学习阶段,是人生整个学习过程中非常重要的部分,因此应该认真、努力充实自己,至于别人是否了解我、肯定我,那并不是最重要的,如此生活,生命中便能有真正的喜悦与快乐。

(十三)

子曰: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。(《卫灵公》第一五·一九)

章旨

  孔子勉人及时进德修业,以期名扬于世。

注释

1忧虑。

2没世离开人世。没,音,终了、结束。

3称道、称扬。

【译文】

孔子说:“到死而名声不被人家称述,君子引以为恨。”

析论

俗语说:“豹死留皮,人死留名。”又说:“名誉是人的第二生命。”一副皮囊使用不满百岁,但是声名却可以流传千古。有才德的君子怕的是生前无人称扬,死后亦无人称道,所以“疾没世而名不称焉”的“名”,并非指浮名虚誉,而是指真正为人民立德、立功、立言,做出非凡贡献,为人所崇敬怀念的善名实誉。孔子说:“四十、五十而无闻焉,斯亦不足畏也已。”(一个人到了四五十岁,还没有一些建树声望,那他也就没有可敬畏的了。)(《子罕》篇)君子在有生之年,即应努力追求能为世世代代传颂的美名,而不是遭人唾弃辱骂的恶名。

正因疾没世而名不称,所以君子能勤勤恳恳、兢兢业业,修养品德,孜孜为善,谨言慎行,将一己所能发挥到极致,以求万世芳名。

历史上如诸葛亮、岳飞、文天祥等人,虽已逝世百千年,但精神万古长存,声名永垂不朽,但相对的也有人为了求名,不择手段,他们认为善名难得,恶名易求,虽不能流芳百世,也要遗臭万年,这种行径,是我们应当鄙夷摒弃的。孟子说:“舜何人也?予何人也?有为者,亦若是。”(舜是什么样的人呢?我是什么样的人呢?只要努力,我也能和舜一样啊!)所以我们不要先存小看自己的心理,只要下定决心,努力不懈,总也会有值得他人称道的地方。


问题与讨论

1. 孔子所忧虑的是什么?

2. 曾子每天如何自省其身?

3. 为什么为学要从实践人伦之道入手?

4. 一个人若有了过失,将如何面对?

5. 我们对于才、学、名、位应如何看待?













第二课  远怨(第2周)


本单元共选录四章。人与人相处,若不能守道持平,难免造成误会,滋生怨尤。孔子认为远离怨尤的方法在于严以律己,宽以待人。故本类以“躬自厚”章发端。人有怨于我,则以直报之;有德于我,则以德报之,如此人与我各得其平,则可以“远怨”了,故次之以《宪问》篇“以直报怨”之说。前两章都是论与人相处的“远怨”之道,而《宪问》篇“贫而无怨”章,则进而探讨“自处无怨”之道。《里仁》篇“放于利”章则是戒人凡事不宜依于利而行,盖依于利乃是取怨之道,非所以远怨。综合此四章的旨趣,可知律己、待人,应守道乐道,始能无怨无怨、远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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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曰:“躬自厚而薄责于人,则远怨矣!”(《卫灵公》第一五·一五)

章旨

孔子教人立身处世之道,在于严以律己,宽以待人。

注释

1躬自厚对自己严格要求,即严以律己。躬,自己。厚,严格。

2薄责于人对人不求全责备的意思,即宽以待人。

3yuàn,远离。

【译文】

孔子说:“重责备自己,而轻责备别人,怨恨自然不会来了。”

析论

儒家讲“修身”,是从自身做起。“严以律己”,就是自我要求的具体表现。如果与他人发生争执,首先即需反省自己,这便是“严以律己”。想想看,我们用一根手指指着别人的时候,岂不是还有几根手指正指着自己吗?如果我们自身都没有修养好,又凭什么去严责他人呢?《新约圣经·马太福音》第七章说:“为什么看见你弟兄的眼中有刺,却不想自己的眼中有梁木呢?”譬如同学们看见别人的扫除工作没有做好,若能先反省自己究竟做好没有,不对别人妄加批评,自然不会招致别人的埋怨。像这样多多要求自己而少苛责他人,与人相处时,自然不会引起别人的怨恨,而能和谐共处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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或曰:“以德报怨,何如?”子曰:“何以报德?以直报怨,以德报德。”(《宪问》第一四·三四)

章旨

孔子论酬德报怨之法。

注释

1指“恩惠”。

2仇怨。

3正直、合理。

【译文】

有人对孔子道:“拿恩惠来回答怨恨,怎么样?”孔子道:“拿什么来酬答恩惠呢?拿公平正直来回答怨恨,拿恩惠来酬答恩惠。”

析论

孔子主张仁爱、宽恕,但是也主张人与人之间德与怨的对待要恰如其分,所以并不主张“以德报怨”,因为这样就无以报德了。孔子主张“以直报怨”,但是,“以直报怨”和“以怨报怨”又不一样,这中间的不同在义利之辨。因为“以怨报怨”是一种完全出于利害的考量,人给我十分怨,我一定还他十分怨,这种论斤称两的待人方式距离道德、仁爱太遥远了。“以直报怨”则是站在道德的角度来思考,犯过的一方,一定要受到相当的惩处,才能够深切的反省,反省之后就不会再犯错,人类因而更趋于和谐、善良。这才是“以直报怨”的真正意义。

人于我有德,(新浪读书独家首发)我们当然要以德报德,俗话说:“受人一滴,报以涌泉。”又说:“施恩慎勿念,受惠慎莫忘。”以德报德,社会日趋祥和:以直报怨,人人以此自警,不敢犯错,这都是非常适当的;以德报怨,容易流于姑息;以怨报怨,容易流于浇薄,都不是很好的方式;至于以怨报德,那就是禽兽不如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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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子曰:“贫而无怨,难;富而无骄,易。”(《宪问》第一四·一一)

章旨

孔子比较处贫富之难易,勉人当善其所处。

译文

孔子说:“贫穷却没有怨恨,很难;富贵却不骄傲,倒容易做到。”

析论

孔子认为:虽然贫穷却无怨气,很难做到;虽然富有却不骄傲,比较容易做到。这是因为贫穷者难免困于饥寒,所以有怨,若能无怨,诚属不易;而富贵者衣食丰足,富贵而不骄傲,不少人都能做到,所以说是容易的。再就一般人而言,处贫难,处富易,是人之常情;贫而怨,富而骄,更是世人常态。其实玩味孔子本章所言,无论是“贫而无怨”,或者是“富而无骄”,都需要修养的功夫,只不过,功夫有“难、易”的分别罢了。唯有修养功夫深厚的人,才能有自然宽阔的心胸,即使面对贫困,依旧坚守正道。像颜渊,虽贫而“不改其乐”,孔子赞美其“贤”,便是因为颜渊做到了“难”能之事,安贫乐道,而无所怨尤的缘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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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曰:“放于利而行,多怨。”(《里仁》第四·一二)

章旨

孔子戒人勿唯利是图。

注释

1fàng(仿)依据。一说音fàng,放纵。

2多怨:多取怨于人。

译文

孔子说:“依据个人利益而行动,会招致很多的怨恨。”

[析论]

利是每一个人都想要的,问题是取利之前,是否应注意到“义”,如果不管义利之辨,一心只想到利,利就是那么一份,每个人都想要,势必你争我夺,这样当然会招致许多的怨恨。再说天地间没有两利的事情,一边有利,一边必定不利,甚至受害。我得利,别人受害;受害的人当然心生怨恨,这也是必然的事。

所以我们不能一味求利,一切都以利为目标,如果一切行为都以利为目标,那就叫做“唯利是图”,唯利是图的人,也必定是负义的人,这种人只知自私自利,当然也必定是大家所怨恨的人。

今天社会上有许多唯利是图的人,为达到私利,不择手段,抢夺诈骗,贪污受贿,凡此都必定招致民怨,危害国家,看到孔子这句话,应该有所戒惕才对。


问题与讨论

1. 请讨论“以德报怨”与“以直报怨”的异同。

2. 请比较“贫而无怨”与“贫而乐道”的境界。


















第三课  君子(第3周)

本单元共选录十三章,探讨智德兼全的知识分子——君子,在学识、修养、行为准则、处世态度各方面应有如何的修养与表现。前三章系就弟子所问,论及君子注重言行一致、修身、内省之修养。第四至六章,乃孔子主动谈及君子需具有通达众务、不偏囿、不固执、自重自勉、文质兼备等各方面之学识修养。第七至十二章则在讲述君子之行为准则及操守。第十三章是谈论君子的仪态形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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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贡问君子。子曰:“先行其言而后从之。”(《为政》第二·一三)

章旨

孔子示子贡,君子注重力行,不尚空言。

注释

先行其言而后从之先把要说的话实行了,然后再说出来。

【译文】

子贡问怎样才能做一个君子。孔子道:“对于你要说的话,先实行了,再说出来。”

析论

 “言行一致”,是孔子教育重心之一。本章是孔子告诫子贡能先做后说的人,才是一个君子。

现代是强调自我推销的时代,人们很容易吹嘘自己,甚至把话说过头;其实脚踏实地做事,先做再说,或者说了,就务必要做到,这样才会受人敬重,才能成为君子。

孔子曾说:“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。”(君子期望自己说话慎重而做事勤快。)(《里仁》篇)又说:“君子耻其言之过其行。”(君子以光说不练为可耻。)(《宪问》篇)这都说明孔子心目中的君子,要谨言慎行,要说到做到,这种主张,对于现代人有很大的启示作用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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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路问君子。子曰:“修己以敬。”曰:“如斯而已乎?”曰:“修己以安人。”曰:“如斯而已乎?”曰:“修己以安百姓。修己以安百姓,尧、舜其犹病诸!”(《宪问》第一四·四二)

章旨

孔子为子路言君子之道在修己以敬,而后修己以安人,最后做到修己以安百姓。

注释

1修己以敬:用诚敬之心和态度修养自己。以,用。

2安人:谓使亲族朋友皆各得其所,安居乐业。

3安百姓:谓使所有百姓皆各得其所,安居乐业。

4其犹病诸:恐怕还做不到。其,语气助词,大约、恐怕之意。犹,尚、还之意。病诸,病之乎,等于“以之为病啊”。病,忧虑,动词。

【译文】

子路问怎样才能算是一个君子。孔子道:“修养自己来严肃认真地对待工作。”子路道:“这样就够了吗?”孔子道:“修养自己来使所有老百姓安乐。修养自己来使所有老百姓安乐,尧舜大概还没有完全做到哩!”

析论

本章是子路请教君子之道,孔子以“修己以敬”、“修己以安人”、“修己以安百姓”三项,来说明修身的重要和三种不同层次的君子之道,这三个层次由浅入深,修为时有先后的次序。

 “修己以敬”是以“诚敬”的心和态度来修养自己,自己的品德修养好了,进一步要能帮助别人,就是要“修己以安人”。至于“修己以安百姓”,范围和对象就更广了。要使每一个人都安居乐业,就连尧、舜都很难完全做到。

孔子曾说他的道是“一以贯之”,曾子说孔子之道是“忠恕”二字,“忠”是尽己,“恕”是推己,“修己以敬”是“忠道”,“修己以安人”、“修己以安百姓”是“恕道”。这三个层次的重要性没有差别,但是它们有先后本末的差异。换句话说,要由“修己以敬”入手,进而竭尽所能,一贯地向“修己以安人”、“修己以安百姓”的方向开展下去。如果不能“修己以敬”,就想“安人”、 百姓”,那是舍本逐末,不会有效果的。“安百姓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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司马牛问君子。子曰:“君子不忧不惧。”曰:“不忧不惧,斯谓之君子已乎?”子曰:“内省不疚,夫何忧何惧?”(《颜渊》第一二·四)

章旨

孔子示司马牛君子不忧不惧。

注释

内省不疚自我反省,毫无愧怍。疚,音jiù,惭愧。

【译文】

司马牛问怎样去做一个君子。孔子道:“君子不忧愁,不恐惧。”司马牛道:“君子不忧愁,不恐惧,这样就可以叫做君子了吗?”孔子道:“自己问心无愧,那有什么可以忧愁和恐惧的呢?”

析论

司马牛是宋国桓魋之弟,桓魋作乱,司马牛忧虑会招致灾祸,惧怕宗族灭绝。因此,在他问怎么样才算是君子的时候,孔子借机用“不忧不惧”来作回答,并为他解说道理,说明君子由于能够自我反省,察觉自己毫无愧疚,内心充实无亏,自然无所忧惧。孔子一方面勉励司马牛要好好修为,做为一个君子;一方面也安慰他不要为兄长的事忧烦,不要为外来的横逆,常怀忧惧,消除他内心的不安。

孔子曾说“君子坦荡荡”,“坦荡荡”就是内心“不忧不惧”,无愧无怍,充实而祥和。孟子说:“仰不愧于天,俯不怍于人。”(抬头无愧于天,低头无愧于人。)又说:“充实之谓美。”(道德完备内在于己就是美。)这正是不忧不惧的写照。

一个人在世上所忧的是德行学问是否修好了,要诚恳自励,不做对不起人的事,内心自然舒坦充实,不会有不安的愧怍感觉,如此又有什么可以使我们忧愁,值得我们惧怕的呢?

  俗话说:“平生不做亏心事,夜半不怕鬼敲门。”这就是“内省不疚”、“问心无愧”的结果,不怕鬼敲门正是“不忧不惧”的表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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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曰:“君子不器。”(《为政》第二·一二)

章旨

孔子言君子要有全方位的才德。

注释

不器不像器物,只限于某种固定用途。

【译文】

孔子说:“君子不像器皿一般(只有一定的用途)”

析论

孔子治学,首在修德,而进德修业以通贯为先,不以一技一艺为贵。《里仁》篇中,孔子对曾子说:“吾道一以贯之。”曾子解释这一贯之道是“忠恕”,忠恕是修德之事,因此,“君子不器”正是孔子修德的目标。孔子曾自评“七十而从心所欲,不逾矩。”(七十岁能随心所欲而为,不至于逾越规矩。)(《为政》篇)正是修德到了通达的地步,这时候,孔子做起什么事来,都能得心应手。所以“君子”一词,可以说是“德”与“才”都出众的代名词,而“德”是体,“才”是用,唯其“德”周备,“才”的发挥应用才有意义,否则有才无德,可能还会做出危害社会的事来。

所谓“不器”,是指不像器物,只限于某种固定用途。引申到人事上来,一个人只具一技一艺之长,而不能通贯万事万物共同道理的就叫“器”,譬如有些警察侦查犯罪;有些警察维护治安;有些警察指挥交通,他们各有一技一艺之长,但是指挥他们的警政长官,却不必去侦查犯罪等事,而能把这些警察领导指挥得很好。如果说这些警察有些类似“器”,而长官,就有些类似“不器”了。这种不器,有一点类似现代人所说的通才,通才者,多半通其理,不必斤斤于技艺,孔子主张有德者在位,以德化人,就是“不器”的表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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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曰:“君子不重则不威,学则不固。主忠信,无友不如己者,过则勿惮改。”(《学而》第一·八)

章旨

孔子说做一个君子要庄重、忠信,结交益友,知过能改。

注释

1庄重。

2威仪。

3坚实。

4无友不如己者不结交不如自己的朋友。友,动词,结交朋友。

5dàn,畏惧。

【译文】

孔子说:“君子如果不庄重,就没有威严;即使读书,所学的也不会巩固。要以忠和信两种道德为主。不要跟不如自己的人交朋友。有了过错,就不要怕改正。”

析论

本章为孔子教弟子修养的功夫:态度要庄敬、厚重,使自身有威仪,才能为学坚实。做人能忠诚信实,结交益友,相互切磋,知过必改。全章精神在于“踏实厚重”,以之修身、为学、交友、砥砺品行,则无往而不利,亦可一生受用。

 “无友不如己者”这句话很重要。我们的朋友,不外三等人:一种是胜过自己的,一种是和自己相若的,一种是不如自己的。如果照这句话字面的意义来说:张三胜过了你,你想和他做朋友,而在张三说来,你不如他,他岂不是不愿和你做朋友?所以这句话要好好体验。春秋时,齐国的鲍叔牙和管仲相友善,后人称为“管鲍之交”。论地位,鲍家是齐国的世家,门第很高,管不如鲍;论才具,管大才,鲍不如管。二人曾合伙经商,按当时情形,这营业是鲍出资、管出力,但分红利时,管却多拿了,但鲍很谅解,认为管仲家贫,应该多拿些。管、鲍二人,一个是才具较高,一个是德行较好,各有胜己之处,可供对方学习,交情才能建立,所以交友要学习对方的长处、优点,这样才能“以友辅仁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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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曰:“质胜文则野,文胜质则史;文质彬彬,然后君子。”(《雍也》第六·一六)

章旨

孔子教人本质和文采要配合得当,才能成为彬彬君子。

注释

1本质,指内在。

2文采,指外表。

3鄙陋粗俗。

4本为官府中掌文书的人。此指像史官之见闻宽广,外表文雅,虽不致鄙陋粗俗,但本质未必朴实。此处作形容词用,与“野”意义相反。

5彬彬此指文质兼备。

6文质彬彬:此处形容人既文雅又朴实,后来多用来指人文雅有礼貌。

【译文】

孔子说:“朴实多于文采,就未免粗野;文采多于朴实,又未免虚浮。文采和朴实,配合适当,这才是君子。”

析论

一个人的内在和外表都很重要。内在等于本章讲的“质”,指学问、道德等而言;外表等于本章讲的“文”,指口才、仪态等而言。假如一个人学问很好,却拙于言词,不会表达;或者说品德很好,却仪容不整,不够雅观,给人呆板、粗野的印象,这就是“质胜文”。反过来说,假如一个人的言词非常流利,却没有内容;或者说相貌堂堂,威仪过人,却品德低下,给人浮夸、虚假的印象,这就是“文胜质”。“质胜文”或“文胜质”,都有所缺憾,因此,内在与外表,朴实与文采要配合得当,才能成为表里一致、彬彬温雅的君子。

一个人的内在与外表,犹如一件器物的材质与外貌,材质好、外貌不好看,或者外貌好看、材质不好,人们不一定会很喜欢它,必须要二者兼美,才会得到人的喜爱,做人又何尝不是如此,内在外表双美具备,才能称为彬彬可观的君子。要特别注意的是,外表是指表现在外的语言能力、举止行为等,不是指天生外表的美丑。

一个人的内在与外表,又如一篇文章的内容与形式,内容指文章所表达的思想观念,而形式指文笔或书法,也必须二者兼美,才是好文章,要想成为一个彬彬君子,又何尝不是如此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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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曰:“君子之于天下也,无适也,无莫也,义之与比。”(《里仁》第四·一〇)

章旨

孔子言君子不固执成见,以义为取舍标准。

注释

1君子之于天下也君子对于天下。之,无义,介词。于,对于,动词。

2,专主,即“绝对如此”。

3不肯,即“绝不如此”。

4义之与比谓依从义理。原文本当作“与义比”,意为“和义相依从”,为了强调“义”,把“义”提为主语,成为“义与比”,再加“之”成“义之与比”。之,无义,介词。比,音,依从。

【译文】

孔子说:“君子对于天下的事情,没规定要怎样干,也没规定不要怎样干,只要怎样干合理恰当,便怎样干。”

析论

做一个君子,内心应该是大公无私的,对于一切事情会要求合乎公理,合乎正义。所以想做个君子的人,都会以公理、正义作为对待天下事的准则。但是这些人,却容易犯过于自信、胸中先有成见的毛病。一旦有了成见,不管赞成或反对,他都会以为自己是择善固执,不肯改变自己的想法,这种人自然不能称为君子。孔子认为君子要“无适”,就是遇事不要绝对肯定;要“无莫”,就是不要绝对否定,一切要以公理、正义为依归,合于公理、正义的才加以肯定;不合的,才加以否定。

研读此章要特别留意的是,君子是不是永远的“无适”、“无莫”?是不是对于任何事情都持无可无不可的态度?答案是否定的,因为那样会变成乡愿。孔子说的“无适”、“无莫”是指未经“义之与比”前应当如此,一旦“义之与比”之后,就需要“适”,需要“莫”了。换句话说,未经以“义”为取舍之前,不能固执成见,既以“义”为依归,则要择善固执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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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曰:“君子义以为质,礼以行之,孙以出之,信以成之。君子哉!”(《卫灵公》第一五·

章旨

孔子言君子立身处世以义为本质,配合礼、逊、信三者去完成。

注释

1义以为质即“以义为质”,意谓“用义来做本质”,质,本质。此下三句,句法相同。

2实践。

3今作“逊”,谦逊。

4、出:出言。

5完成。

【译文】

孔子说:“君子(对于事业),以合宜为原则,依礼节实行它,用谦逊的言语说出它,用诚实的态度完成它。真是位君子呀!”

析论

一个人立身处世,以义为基础,都以是否合乎正义公理为依归,而且行为合乎礼法,态度谦逊,诚信可靠,这种人当然是君子。

但是很多事情处理的时候,容易产生出入,不是超过就是不及。譬如一个重义的人,通常都会理直气壮,以为礼法是小节,甚至认为自己的想法见解正确而排斥异己,态度不能谦虚;只有君子,才能理直而气和,谦逊而有礼。至于诚信,更是做人的基本守则,心能真诚,自然言而有信,所谓“诚于中,形于外”就是这个道理。

但要成为一个君子,要靠努力实践来达成,文中“行之”、“出之”、“成之”,都是实践的功夫,值得我们好好体会。

假使我们能以孔子所告诫的作为座右铭,不但可以成为温文儒雅的君子,也能成为到处受欢迎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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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子曰:“可以托六尺之孤,可以寄百里之命,临大节而不可夺也。君子人与?君子人也。”(《泰伯》第八·六)

章旨

曾子赞美君子之大气节。

注释

1托六尺之孤受前君遗命辅佐幼主。周制六尺约今一百三十八厘米。六尺之孤,未成年之孤儿,指幼主。

2寄百里之命指托付国政。寄,托付。百里,指诸侯国。命,政令。

3大节指国家存亡、个人生死的重要关头。

4动摇,改变。

5通“欤”,疑问语气助词。

【译文】

曾子说:“可以把幼小的孤儿和国家的命脉都交付给他,面临安危存亡的紧要关头,却不动摇屈服——这种人,是君子人吗?是君子人哩。”

析论

《论语》中的“君子”,大致有两个意义。(新浪读书独家首发)一为在位的人,二为德行高尚的人。通常在位的国君或臣子,都要是德行高尚者,本章所指的君子,是指德行高尚的臣子。

古代的政治制度和现代不同,在君主世袭制度下,“可以托六尺之孤,可以寄百里之命”,表现了忠于主上,擅于政事的德与才,尤其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,不为利害而改变志节,不是普通人所能做到的。曾子以为这种人是真正的君子。

孟子曾经说:“富贵不能淫,贫贱不能移,威武不能屈,此之谓大丈夫。”(富贵不能惑乱他的心志,贫贱不能移易他的心志,权势不能屈压他的心志,这样的人就是大丈夫。)(《孟子·滕文公》下)大丈夫当然也是君子,“临大节而不可夺”正是大丈夫气节的表现。

周朝的君位是世袭的,周武王死后,其子成王年纪尚幼,就由武王的弟弟周公辅佐成王,代理摄政。管叔、蔡叔、霍叔忌周公,散布周公将篡位的流言,周公乃避居东部,后来成王迎周公归。三叔惧怕,挟殷之后裔武庚叛变,成王命周公东征,杀武庚,诛贬三叔,奠定东南。归后改定官制,创制礼法,周之文物大备。最后周公还政成王,早年的流言不攻自破,周公真的是“可以托六尺之孤,可以寄百里之命,临大节而不可夺”的君子。孔子就以周公为做人处事效法的对象,时常梦见周公。孔子曾说:“甚矣!吾衰也。久矣,吾不复梦见周公。”(《述而》篇)可见他对周公心仪的程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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孔子曰:“君子有三戒:少之时,血气未定,戒之在色;及其壮也,血气方刚,戒之在斗;及其老也,血气既衰,戒之在得。”(《季氏》第一六·七)

章旨

孔子言君子少、壮、老三时期所应戒慎之事。

注释

1戒慎警惕。

2血气血液及气息,人恃以生者,此指精神气性。

3色欲、淫乐。

4贪得。

【译文】

孔子说:“君子有三件事应该警惕戒备:年轻的时候,血气未定,便要警戒,莫迷恋女色;等到壮大了,血气正旺盛,便要警戒,莫好胜喜斗;等到年老了,血气已经衰弱,便要警戒,莫贪求无厌。”

析论

人生从生到死,依照生理、心理的变化过程,大致可分为幼、少、壮、老四个时期。幼之时,心智未开,一切都赖父母照顾。但是步入少年后,每一阶段都有难题。少之时,由于生理上开始发育,于是产生了男女情欲,但是这时心理的成熟不足,假如纵其情欲,会影响身体的发育成长,甚至留下病根,所以孔子告诫我们"戒之在色"。到了壮年之时,生理的发育已经成熟,生命力最为旺盛,体力也最为充沛,支配欲最强,由于好胜,容易顺其血气,好勇斗狠,动辄恶言相向,拳脚相加,甚或刀枪相见,这样岂不成为暴力世界?所以这段期间,要用理性来约束自己,孔子告诫我们要"戒之在斗"。到了年老之时,体力衰弱了,对于未来产生了恐惧,但对于以往也产生了依恋,对于既得的权势名位,不肯轻易放弃,居高位者,不知退让,执权柄者,不肯交替,直到衰老昏聩,依旧如此,这是人类的通病,所以孔子告诫我们"戒之在得"

孔子这段话,是生活哲学的体验,可以证明孔子是个敏锐的生活观察家,更是真实的功夫实践者。血气属于天性,放纵它,只能沦为一般动物,然而,人为万物之灵,懂得用理性去调和天性,各阶段""的功夫,就是调和的功夫,也是修身养性的功夫。

(十一)

卫灵公问陈于孔子。孔子对曰:“俎豆之事,则尝闻之矣;军旅之事,未之学也。”明日遂行。在陈绝粮。从者病,莫能兴。子路愠见曰:“君子亦有穷乎?”子曰:“君子固穷,小人穷斯滥矣。”(《卫灵公》第一五·一)

章旨

记孔子去卫适陈,困于陈之事,以见孔子重礼及君子处困不滥之修养。

注释

1卫灵公春秋时卫国国君,名元。

2即“阵”之假借,军师行伍之列。此言行军打仗布阵之法。

3俎豆之事指祭祀礼仪之事。俎豆,皆盛放祭品的器物。俎,音

4军旅之事指用兵作战之事。

5国名,周武王立,求舜之后裔妫(妫,音guī)满,封于陈。

6从者随从之人,指弟子。从,音zòng

7起。

8含怒、不高兴。

9固穷虽处困穷,犹能坚守节操。

10就。

11滥违失操守,放肆为非。

【译文】

卫灵公向孔子问军队阵列之法。孔子答道:“礼仪的事情,我曾经听到过;军队的事情,从来没学习过。”第二天便离开卫国。孔子在陈国断绝了粮食,跟随的人都饿病了,爬不起床来。子路很不高兴地来见孔子,说道:“君子也有穷得毫无办法的时候吗?”孔子道:“君子虽然穷,还是坚持着;小人一穷便无所不为了。”

析论

古人以“六艺”为学,孔子通晓军旅之事,却不与卫灵公谈论,显示一个有仁爱思想的儒者,绝不放弃理想而去阿附有权势的人。原来春秋时代,诸侯国君所关心的只是强兵之事,孔子则主张仁政,以礼法治国,所以不与卫灵公谈论军事。

本文后半段,孔子师徒处于挫折、困境中,弟子受现实生活煎熬,信心发生动摇,孔子则能处之泰然,固守其志向、操守,这正是君子的风范。

学做君子,是一个人对于生命价值的选择,不保证显达。有了生命价值的选择,那么穷与通就成为次要问题。通时要想到穷时,穷时要坚守志节。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,正是有生命价值的认定所表现的气节;有些人一遇困穷,则为非作歹,无恶不作。从本章中,可以看到孔子和弟子们道德修为的差距。

(十二)

子夏曰:“虽小道,必有可观者焉;致远恐泥,是以君子不为也。”(《子张》第一九·四)

章旨

子夏言君子不为小道,因其不足以成德。

注释

1小道指技艺。

2致远恐泥言行之久远,恐滞泥不通。泥,音,滞泥不通。

【译文】

子夏说道:“就是小技艺,一定有可取的地方;恐怕它妨碍远大事业,所以君子不从事于它。”

析论

许多小技艺,往往蕴含着大道理,值得人们探求。但是如果沉溺小道之中,而不注意立身处世的大道理,就会迷失人生方向,甚至玩物丧志,我们不能不留意。

我国古代学术中,有一派叫小说家,这一派的学说是记录街谈巷语、道听途说的言论,班固在《汉书·艺文志诸子略》中,引用此章,(新浪读书独家首发)言小说家虽为小道,亦有可观者焉,致远恐泥,所以君子不为,但是也不能完全忽视它。他说,尽管是闾里小知者之言,也记录下来,只要有一言可采就好了。可见小道不是不能为,但是不能沉溺其中而忽略大道。

所谓大道,指的是经世济民的哲学,也就是《大学》所揭示的格物、致知、诚意、正心、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的大道理,更是孔、孟所主张的王道、仁政。而不同于这些大道的,都是属于小道,譬如文学、文艺、琴、棋、书、画,乃至时下所流行的电动玩具等都是,它们都有可观及可研究的道理,可是它们不能完全作为治国的依据,如果只是一味地沉迷这些小道,自然于治国无补,所以说致远恐泥,君子不为了。

(十三)

子夏曰:“君子有三变:望之俨然;即之也温;听其言也厉。”(《子张》第一九·九)

章旨

子夏论君子之容态。

注释

1望之从远而望,观其容。

2俨然端庄的样子。俨,音yǎn。

3即之就近见之,观其色。

4温和。

5严正。

【译文】

子夏说:“君子有三变:远远望着,庄严可畏;向他靠拢,温和可亲;听他的话,严厉不苟。”

析论

世间有些事物是两面呈现的,这种两面呈现的方式,有的是美丑善恶的对立,我们对于它,当然要求美执善;但是有的两面则不是美丑善恶的对立,而是性质相反的对立,不涉美丑善恶的问题。例如阳刚与阴柔,则各具其美,各具其善,一个道德修养高尚的人,往往能够众美兼具,众善并蓄,在不同的时空,会很自然地表现出最适宜的容态。因此他表现在举止言行上就会给人不同的感觉。君子因为德术兼修,外表上自然产生威严,让人看了会有敬畏的感觉。可是当你接近他时,又会感到温和亲切,再和他交谈,又会觉得他言词非常严正,这种不同的变化,正可以说明君子修德习业时,兼容并蓄了各种美善的结果。容貌威严,不会是轻浮的小人;温和可亲,不会是残暴的恶汉;言词严正,不会是逢迎的乡愿,这些都是构成君子的要件,也是品学修习到极高点的自然呈现,不是一般人能轻易达到的境界。

儒家哲学在鼓励人能成为圣贤,要成为圣贤,从作为一个君子入手。《论语》中描述孔子的言行容态,都是君子的代表形象,子夏是孔子的高徒,这番对君子容态的描述,应该就是以孔子为对象。可叹的是这种典型风范,今天社会上受过高等教育,或是在位的人物,又有几个能够如此?


(十四)

子路曰:“君子尚勇乎?”子曰:“君子义以为上,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,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。”(《阳货》第十七·二三)

【注释】

 1、仲由,字子路,又字季路,春秋末鲁国卞(今山东泗水县泉林镇卞桥(据裴骃《史记》集解引徐广《尸子》说)人)。孔子得意门生。以政事见称。性格爽直率真,有勇力才艺,敢于批评孔子。孔子了解其为人,评价很高,认为可备大臣之数,“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”,并说他使自己“恶言不闻于耳”。做事果断,信守诺言,勇于进取,曾任卫蒲邑大夫、季氏家宰,是孔子“堕三都”之举的最主要合作者之一。后为卫大夫孔悝家宰,在内讧中被杀。

 2、尚:同“上”,以-------为尚。

【译文】

子路问道:“君子尊贵勇敢不?”孔子道:“君子认为义是最可贵的,君子只有勇,没有义,就会捣乱造反;小人只有勇,没有义,就会做土匪强盗。”




问题与讨论

1. 试述个人对于生活在现代的君子应有修养的看法。

2. 讨论“言行一致”在今日生活中的重要性,并分享你对现代一些“言行不一”的人的观感。

3. 古之君子,在仪态上有哪些值得现代青年学习的?

4. 坦然面对及改正错误,对个人修养有什么重要性?

5. “不固执己见,不师心自用,凡事依照义理,大公无私”的态度,对于决策或执行公共事务有什么重要性?

6. 试以孔子“君子三戒”的生活哲学,谈谈自己在现实生活上的心得?

7. 气节、操守对今日社会有什么重要性?

8. 何谓“无适无莫”?要如何才能做到?

9. 何谓“君子有三变”?君子真的善变吗?

10. 孔子何以不答卫灵公的“问陈”?







第四课  君子与小人之比较(第4周)


本单元共选录十章。“君子”与“小人”二词,在《论语》有时是从“位”这一外在身份来分别,则“君子”是指有较高的政治地位者,“小人”是指治下的老百姓,例如“君子之德风,小人之德草”(《颜渊》篇);有的是从是否具备“德”这一内在的修养来区分,则“君子”是指有道德的人,“小人”是指无德败行的人。

本类选录孔子对比评论“君子”、“小人”的言说十章。第一章到第四章,可以看到君子与小人人生理想的差异,君子服膺德义,追求美善的意志,成就了他的德行;反之,小人之为小人,便是自陷于利益追逐,而不知道德为何物。君子与小人在人生的志向、理想上的差别,使得他们在行为上的表现,有着显著不同。第五章到第十章,不妨视为在各种情况下,如为长官、为部属;或居贫贱、处富贵;甚至与人相处时,因道德的自觉与否而造成行为、态度的对比差异,以及人格、心境的高下之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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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曰:“君子喻于义,小人喻于利。”(《里仁》第四·一六)

章旨

孔子说明君子、小人的区别,在义、利的抉择。

注释

知晓。

【译文】

孔子说:“君子懂得的是义,小人懂得的是利”

析论

义,也是《论语》中重要的观念。什么是“义”?简单地说,义是合理的行为,恰当的抉择。然而,怎么做才“合理”,怎么做才“恰当”呢?却是因时因地因立场不同,而有差异的,要拿捏准确,必须有缜密的思考,周详的观照。比如说,国家发展经济建设,提高人民物质生活水准,是对的。但若不能同时注意到环境保护,甚至忽略污染问题,以至于祸延下一代,造成未来世代的痛苦,便是不合理。因此,在决定政策之初,便应有长远的考量。同样的,一个人追求财富利益,也必须去想到:在追求的过程当中,是否会造成别人的损失?带给他人痛苦?甚至是否会践踏自己的人格尊严?扭曲人性?社会上作奸犯科的歹徒、偷工减料的不肖业者、颟顸贪污的官员……等人,便都是只知贪取私利,而不顾合于义理与否的小人啊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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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曰:“君子怀德,小人怀土;君子怀刑,小人怀惠。”(《里仁》第四·一一)

章旨

孔子点明君子、小人之志念有怀德、怀利的差异。

注释

1怀德一心想修持德行操守。怀,存心,以下皆同。

2怀土一心想拥有田土产业。

3怀刑一心想着刑法的可畏。刑,法也。

4怀惠一心想获得好处。惠,恩惠。

【译文】

孔子说:“君子怀念道德,小人怀念乡土;君子关心法度,小人关心恩惠。”

析论

一个人的志念趣向,是会影响其人格品德的。君子所想念的是将自己的德行修好,小人所想念的是拥有更多的田产;君子所时以为念的是刑法的可畏,要谨守礼法;小人所时以为念的是要得到别人的好处。君子与小人的区别,就在这念念之间隐然形成。孔子时以为念的是自己品德不能修备、学问未能讲明;深怕自己明知某事该做却未付诸实践、有过错却不改进(见《述而》篇),他能成就完美的德行,不是没有道理的。社会上有些人汲汲营营只为赚钱,却不知修养自己,纵使家财万贯,可是言语乏味,品格低劣,心灵贫乏,令人生厌。又以社会既有规范、法律来说,它们是维系社会秩序与公义的基本设计。有修养的人,会遵行不违,不但成全了社会,也获得社会的敬重;而一心为利、不知自制的人,却总想钻漏洞、走后门,从中获取暴利,甚至不惜知法犯法、挑衅公权力,大赚黑心钱,肥了自己,苦了社会,自然也被大众视为败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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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曰:“君子成人之美,不成人之恶。小人反是。”(《颜渊》第一二·一六)

章旨

孔子说明君子、小人的用心不同。

注释

1助成、成全。

2善。

3反是与此相反。是,此也。

译文

孔子说:“君子成全别人的好事,不促成别人的坏事。小人却和这相反。”

析论

仁人君子追求美善的真诚,绝不局限在自我一身而已,他们不以成就自己的完美为已足。除了要求自己行止美善之外,他们还希望周遭之人、全体社会,同样都能实践道德,臻于美善。可以这么说:当周遭之人多行不义,社会大众是非不明时,仁人君子必会视为自己德业有所亏欠的。孔子说:“仁者,己欲立而立人,己欲达而达人。”(所谓仁,自己站得住,便同时也使别人站得住;自己想行得通,便同时也使别人行得通。)(《雍也》篇)就是最好的写照。所以,君子看到人有善举美行,必会尽力帮助;看到人将蹈恶走险,必会设法劝阻,怀着高度的教化热诚,引导他人守法、奖劝他人行善、助成他人修德,以塑造美好社会。然而,社会上却也存在着一些人,他们引诱少年犯罪、逼迫少女卖淫、诽谤正直、打击善政,可以想见孔子说“小人反是”时,心情应是沉重的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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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曰:“君子求诸己,小人求诸人。”(《卫灵公》第一五·二〇)

章旨

孔子言君子反求诸己,小人则责求他人。

注释

1责求。

2“之于”的合音。

【译文】

孔子说:“君子要求自己,小人要求别人。”

析论

自我反省是孔子十分重视的个人修养功夫,也是做人做事的基本态度。遇事不顺,能够自我反省,自己的缺点、毛病就会渐渐减少,说话、行事更趋谨慎,那么成功的可能性也就增加了。然而这是有道德修养的君子才能做到的事。

至于缺乏德性修养的小人,事情不顺,习惯归罪他人,而怨尤丛生。这种不愿反省检讨自己,一味地把责任往外推的态度,即使掩饰了自己的缺点,对于事情却一点帮助也没有,终究免不了失败的命运。

以上两种对人对事截然不同的态度,正区别了君子、小人的不同,也是一个人做人做事是否能成功的关键,我们又怎能不谨慎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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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曰:“君子和而不同,小人同而不和。”(《子路》第一三·二三)

章旨

孔子说明君子、小人的待人态度有和、同的差异。

注释

1调和彼此,与人和谐相处。

2苟同,曲己从人。

【译文】

孔子说:“君子用自己的正确意见来纠正别人的错误意见,使一切都做到恰到好处,却不肯盲从附和。小人只是盲从附和,却不肯表示自己的不同意见。”

析论

人与人的相处,是门大学问,团体中要相处得好,并不容易。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、习惯、意见。在人与人交际之间,有德君子,他能尊重自己,也尊重别人,能够清楚表达自己的意见,也能调和大家的意见,使大家能和谐相处。不过对于见解拙劣、不合义理的意见,却不敢苟同,一定要维持大原则,绝不作乡愿。而品格低劣的小人则不然,没有原则,只会附和别人,向人奉承、讨好;或是极力维护自己,凸显自己,与人不能和谐相处,最后不免在团体中制造党同伐异的纷争。

在民主时代的今天,君子这种处世的态度更是重要,能坚持大原则,又能调和大家的意见,与人和谐相处,这正是我们应该学习的地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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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曰:“君子周而不比,小人比而不周。”(《为政》第二·

章旨

孔子说明君子、小人的处世态度有周、比的差异。

注释

1普遍,有一视同仁、不偏私的意思。

2,偏党,有勾结营私的意思。

【译文】

孔子说:“君子是团结,而不是勾结;小人是勾结,而不是团结。”

析论

君子、小人待人既有和、同的差异,那么在处理事务上,尤其涉及利益分配的问题时,更容易呈现出公正无私与偏私不公的对比。小人勾结党比,成为一个利益共同体,一时之间看似有合同众人的迹象,其实彼此之间的结合点在利。一旦利益有冲突,便又互相伤害,抢占先机,不能以整体利益做考量。君子不是如此的,他们总是能顾全大体,一视同仁。

民主社会里,不论中央或地方,首长都是民选产生,这些政治人物,更需要有和而不同、周而不比的精神了。因为首长只有一位,当选者的政策、理念、能力,其实只获多数民众的支持而已,选区内还存在着不支持他的选民、扮演制衡角色的在野政党。然而,他在施政上,绝不允许只为他的政党、他的选民服务,而置反对者于不理不睬。他必须有一视同仁、为全民造福的操守与表现。一旦违反这样的原则,甚至运用权力,图利自己、亲朋,势将招致全民的唾弃与声讨。可见社会对“公正”的期盼多么殷切。同理,公司的领导人、机关的主管、学校的老师、家中的父母……当必须面对众人之事时,都必须注意:千万要保持公正无私的态度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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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曰:“君子泰而不骄,小人骄而不泰。”(《子路》第一三·二六)

章旨

孔子分别君子、小人在形势比人强时的气度不同。

注释

1安详舒泰。一说通达也。

2骄傲凌人。

【译文】

孔子说:“君子安详舒泰,却不骄傲凌人;小人骄傲凌人,却不安详舒泰。”

析论

当一个人地位比别人高的时候,权力比别人强的时候,财富比别人多的时候,能力比别人好的时候,名声比别人大的时候,甚至容貌比别人美的时候,总而言之,就是资源、形势优于他人的时候,很容易就产生骄矜自满之情。没有修养的人,会放纵自己的这种情绪,沉溺在睥睨他人的快感中,终至骄傲放肆,目空一切。有修养的人则不然,他会克制自己,让自己在这人生的顺境中,保持舒坦平易的心情,不会盛气凌人,给人难堪。此外,有德君子还会乐意与人分享自己的成功要诀,分析所知所能供人参考,毫不吝惜、隐瞒。至于缺乏修养的小人,恰恰相反,一旦得势,或是炫才耀能,目中无人;或是骄奢放肆,盛气伤人。然而内心时常患得患失,生怕别人胜过他,所以心中并无舒泰安详,并不快乐。君子、小人的气度,于此可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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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曰:“君子易事而难说也。说之不以道,不说也;及其使人也,器之。小人难事而易说也。说之虽不以道,说也;及其使人也,求备焉。”(《子路》第一三·二五)

章旨

孔子论服事君子与小人的情形不同。

注释

1服事。

2yuè,通“悦”,取悦,讨好。

3正当之道。

4使人用人。

5器之衡量人的才能而加以任用。

6求备焉对所用的人责求完备。

【译文】

孔子说:“在君子底下工作很容易,讨他的欢喜却很难。不用正当的方式去讨他的喜欢,他不会喜欢的;等到他使用人的时候,却衡量各人的才德去分配任务。在小人底下工作很难,讨他的欢喜却容易。用不正当的方式去讨他的喜欢,他会喜欢的;等到他使用人的时候,便会百般挑剔,求全责备。”

析论

这里所称的君子与小人,都是指在位的人。品格操守好的君子,行事规规矩矩,一切直道而行,替他做事,只要凭才干、凭能力,秉公而行,把事情做好就可以了,所以很容易服事。但是如果你要想曲意奉承、讨他喜欢,却不容易。因为那跟他的行事原则不合。至于小人,心术不正,专门喜欢别人的奉承阿谀,替他做事,如果不知道逢迎巴结,只晓得规规矩矩,直道而行,反而得不到他的欢心,时时挑剔,所以很难服事。再说用人方面,君子会衡量每一个人的专长而加以任用,而小人则会苛刻地责备求全,不重视别人的专长。孔子的这段话,应该可以作为今之在位者的鉴照,看看自己究竟是属于哪一类型的人物,以为戒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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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曰:“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;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。”(《卫灵公》第一五·三四)

章旨

孔子说明君子、小人任事的才识有别。

注释

1小知小事上受人赏识。

2大受承受重任。

【译文】

孔子道:“君子不可以用小事情考验他,却可以接受重大任务;小人不可以接受重大任务,却可以用小事情考验他。”

析论

孙中山先生曾经呼吁青年学子立志“做大事,不要做大官”,他对“大事”的定义是:“无论哪一件事,只要从头至尾彻底做成功,便是大事。”这是一种观念革命,用意在期勉国人踏实做事,彻底做好对社会有益的事,以谋求大众幸福。虽然说任何一件正当的事,对社会都有贡献、都具意义,不过,我们还是会衡量重要性,来分辨事情的“大”、“小”。例如经营杂货店与统理国家、处理婚丧事宜与折冲外交情势、设计发型与规划城市,两两相比,孰为轻重,孰为小大,乃不言可喻。“小事”的落实,往往凭靠技术或苦干;“大事”的进行,则每须靠谋事者宽阔的胸襟、缜密的布局、能容忍、能沉着、能安于寂寞、能知所变通……这些都属于精神层次的人格特质。(新浪读书独家首发)若要从小事的干练上测试出“君子”,是有所困难的,因为君子虽有德,但某些才能却不见得比其他人强;反之,小人也有天生长才,又为求表现,倒容易做得巧。然而,当面临大事时,君子小人的精神素养便一览无遗了,只有注重内省、和以待人的君子足堪大用啊!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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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曰:“君子坦荡荡,小人长戚戚。”(《述而》第七·

章旨

孔子描述君子、小人不同的心境。

注释

1坦荡荡坦,舒坦。荡荡,宽广的样子。

2长戚戚长,长久。戚戚,忧虑的样子。

【译文】

孔子说:“君子心地平坦宽广,小人却经常局促忧愁。”

析论

胸次心境不是可以勉强装出来的,那是人格定型后的自然呈现。君子所以坦荡荡,小人所以长戚戚,乃是从他们心志的发端便已注定。他们的志趣,指引了人生的方向;他们的信念,影响了处世待人的原则;他们的行事,塑造了整个人格,终至于喻义怀德、成人之美者为君子;喻利怀惠、成人之恶者为小人。小人的心境如此,而君子的胸次如彼。小人的忧戚不安,来自追逐利益时的苦求不得,也来自既得利益之后的担心失去,既患得又患失。不止如此,往往也羼有因为非作恶、伤天害理而生的恐惧:一怕仇敌报复,二怕上天难容,三怕良心谴责。君子虽然也有忧惧,但显然与小人患得患失、畏首畏尾不同,他们忧惧德业不修,忧惧天理不明,这种忧惧,只有促使他们更加努力修为,积极教化,只有让心境更加清明,俯仰无愧于天地,而非徒生扰乱、烦躁心绪。他们的人生境界,也将因心境平和而无限宽广,无限祥和,无入而不自得。


问题与讨论

1是否有过义、利交战的心理经验?结果如何?

2想法、生活习惯与你差异很大的同学,你会如何和他相处?你会考虑自己来适应他吗?

3 对于别人骄傲、骄纵的行为,你作何感想?自己是否也曾有骄傲的心态与举止?改正了吗?


课  论好恶(第5周)

本单元讨论的都是对人的评论,君子如何去判断一个人的善恶是非,对众人的好恶应留意分辨,不要随波逐流,人云亦云。君子能赞美人的好,也会责斥人的恶,如果不分善恶,一律赞美,那就是被孔子批评为“德之贼也”的乡愿了。孔子对人的好恶最为注重,后来孟子主张知人论世、汉末流行月旦人物,应该都是由这样的认识而发展出来的。

(一)

子曰:“众恶之,必察焉;众好之,必察焉。”(《卫灵公》第一五·

章旨

孔子以为君子判断是非善恶有一定公正客观的标准,不能随人俯仰。

注释

1,厌恶。

2仔细地探察。

3hào,喜爱。

【译文】

孔子说:“大家厌恶他,一定要去考察;大家喜爱他,也一定要去考察。”

析论

君子判断是非善恶,要有客观而公正的标准,不能只以众人的好恶为好恶。照一般人的想法,大多数人喜爱的,应该是对的;大多数人厌恶的,一定是错的。所谓“民之所好好之,民之所恶恶之”是也。但是,事实并没有这么简单。众人所讨厌的,未必是错的;众人所喜欢的,未必是对的。春秋时代,子产在郑国执政,前两年他整治田里,调整赋税;提倡节俭,压抑奢侈,人民都很讨厌他,最后子产却成了郑国的大功臣。齐简公时,田常为相,人民对他非常爱戴,田常最后却杀了齐简公,独揽齐国大权。由此看来,“众恶之,必察焉;众好之,必察焉。”这才是知识分子独立判断精神的最高典范。



(二)

子曰:“唯仁者能好人,能恶人。”(《里仁》第四·三)

章旨

孔子以为只有仁人,心中没有偏见,所以好恶能得其正。

注释

1好人能公正地喜爱好人。好,音hào,作动词用。

2恶人能公正地厌恶坏人。恶,音wù,作动词用。

【 译文】

孔子说:“只有仁人才能够喜爱某人,厌恶某人。”

析论

喜爱好人,厌恶坏人,本来是人之常情,但是如果人心不得其正,那么该喜爱的好人也不能客观地喜爱了,该厌恶的坏人也不敢厌恶了,这么一来,坏人没有公义的制裁,即使有法律也不能伸张,整个社会就会走上“君子道消,小人道长”的恶质化境地。仁者秉心平正,能够客观地喜爱好人,厌恶坏人,社会的公理正义才能得到伸张,并走上“君子道长,小人道消”的境地。

管仲对小节不甚注意,一般人不敢说他好,只有鲍叔牙勇于保举他,因此为齐国发掘了一位了不起的治国人才。这是仁者能“好”人。孔子任鲁国的大司寇,第七天就诛少正卯,原因是少正卯“心逆而险,行僻而坚,言伪而辩,记丑而博,顺非而泽”,像少正卯这种人很能得到一般不明事理的人的欢迎,只有仁人君子才能勇敢地“恶”他。仁者用心如秤,明理如镜,善善恶恶,嘉善而矜不能,人类社会才会一天比一天好。


(三)

子贡曰:“君子亦有恶乎?”子曰:“有恶。恶称人之恶者;恶居下流而讪上者;恶勇而无礼者;恶果敢而窒者。”曰:“赐也,亦有恶乎?”“恶徼以为知者;恶不孙以为勇者;恶讦以为直者。”(《阳货》第一七·二四)

章旨

孔子和子贡讨论君子之所恶。

注释

1,厌恶。

2称人之恶播扬人的过错。恶,音è,过错。

3居下流而讪上在下位而诽谤在上位者。下流,下位,与今语“卑鄙下流”的意义不同。讪,音shàn,谤毁。

4果敢而窒果决勇敢但不通事理。窒,窒塞不通。

5徼以为知抄袭人说以为自己有智慧。徼,音jiāo,抄袭。知,通“智”。

6不孙以为勇把不谦逊当作是勇敢。孙,通“逊”。

7讦以为直jie(音揭):揭发别人的隐私。把攻击别人的隐私当作正直。

【译文】

子贡道:“君子也有憎恨的事吗?”孔子道:“有憎恨的事:憎恨一味传播别人的坏处的人,憎恨在下位而毁谤上级的人,憎恨勇敢却不懂礼节的人,憎恨勇于贯彻自己的主张,却顽固不通,执拗到底的人。”孔子又道:“赐,你也有憎恶的事吗?”子贡随即答道:“我憎恨偷袭别人的成绩却作为自己的聪明人,憎恨毫不谦逊却自以为勇敢的人,憎恨揭发别人阴私却自以为直率的人。”

析论

君子追求仁义,善善恶恶,是非非,所以君子也有讨厌的人。孔子讨厌的第一种是“称人之恶”的人,因为君子进德修业,不暇方人,何况是称人之恶呢;第二种是“居下而讪上”的人,因为那是不尊重制度;第三种是“勇而无礼”的人,因为无礼则不得义理之正,最后会伤了礼义;第四种是“果敢而窒”,果敢而不通事理,其残害生灵、违背礼义,可以到无法想象的地步。子贡厌恶的第一种是“徼以为知”的人,因为剽窃是不诚实;第二种是“不孙以为勇”的人,因为“不逊”不是真勇敢;第三种是“讦以为直”的人,因为讦是为了私利,直是为公义。孔子所厌恶的人是把恶德、失德显现在外的人,子贡厌恶的是把恶德当作是善德的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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孔子曰:“益者三乐,损者三乐:乐节礼乐、乐道人之善、乐多贤友,益矣;乐骄乐、乐佚游、乐宴乐,损矣。”(《季氏》第一六·五)

章旨

孔子以为人类都有爱好,有些爱好对人有益,有些爱好对人有害,不可不注意。

注释

1益者三乐对人有益的爱好有三种。乐,音yào,爱好。

2节礼乐礼乐有节,得其中和。乐,音yuè

3骄乐以骄佚为乐。乐,音

4宴乐酒食之乐。

【译文】

孔子说:“有益的快乐三种,有害的快乐三种以得到礼乐的调节为快乐,以宣扬别人的好处为快乐,以交了不少有益的朋友为快乐,便有益了。以骄傲为快乐,以游荡忘返为快乐,以饮食荒淫为快乐,便有害了。”

析论

人的爱好,有损有益,不能不注意。礼贵中节,乐贵和谐,接触久了,自然能发而皆中节;乐道人之善,则人乐于向善;乐多贤友,则有贤友相互砥砺,每天都有进益。相反地,骄傲是人与人之间最难跨越的高墙;而佚游、宴乐都是感官之乐,接触久了,就会蔽锢心灵,不知道人类的道德善性为何物了。


问题与讨论

1在本单元中,孔子很强调君子也会有讨厌的人,这和君子量大能容的德行是否相冲突呢?

2和众人的好恶不一样,久而久之,是否会养成与人难以相处的孤僻习性?







课  论刚毅(第6课)

人的性格有很多种,最完美的是得其中庸;但是大多数人日常所呈现的,不一定都能达到中庸的境界。刚毅之气,虽然有时会过于切直,可是在各种天生气质之中,仍然是属于正面的。只要能得义理之正,“自反而缩,虽千万人吾往矣”,这就是刚者;坚守义理之正,匹夫不能夺志;当众人都随波逐流、背信忘义之际,他仍然能够坚守义理之正,像风雪中后凋的松柏。

(一)

子曰:“吾未见刚者。”或对曰:“申枨。”子曰:“枨也欲,焉得刚?(《公冶长》第五·

章旨

孔子叹惜刚者难得。

注释

1刚者坚毅不屈的人。

2申枨姓申,名枨,字周,一作子周,鲁国人。枨,音chéng

3多嗜欲。

【译文】

孔子说:“我没见过刚毅不屈的人。”有人答道:“申枨是这样的人。”孔子道:“申枨啦,他欲望太多,哪里能够刚毅不屈?”

析论

人的性格有刚有柔,刚者宁折不屈,“富贵不能淫,贫贱不能移,威武不能屈”,这种人很少,所以孔子感慨说他没有见到这种人。宋末的文天祥,亡国被俘后,元世祖以相职来引诱他投降,文天祥仍然不为所动,最后从容就义,丹心汗青,光耀千古;相反的,明末的洪承畴,也是亡国被俘,起先也是刚正不屈,但是禁不住美色的诱惑,最后还是投降了。《庄子》说:“其嗜欲深者,其天机浅。”俗语说:“有容乃大,无欲则刚。”真是一点也不错!

(二)

子曰:“三军可夺帅也,匹夫不可夺志也。”(《子罕》第九·

章旨

孔子谈论立志之重要。

注释

1三军古代一万二千五百人为一军,周代大国可以有三军,次国二军,小国一军。其后三军遂成为军队的通称。

2夺取。

3匹夫一个平民。

【译文】

孔子说:“一国军队,可以使它丧失主帅;一个男子汉,却不能强迫他放弃主张。”

析论

三军人数虽然多,但是和主帅是不同的个体,军士的力量再强,也不能保证必然能保卫主帅。项羽曾经号令天下诸侯,手下猛将如云,兵强马壮。但是被刘邦步步逼退,最后在乌江自刎,这就是何晏《论语集解》说的:“三军虽众,人心不一,则其将帅可夺而取之。”三军夺帅,并不是太难的事。但是,匹夫立志之后,(新浪读书独家首发)却是任谁也无法夺走,精卫填海、愚公移山,这是古代有名的例子;武训兴学、证严弘法,这是近代有名的例子。一个人心志既定,“富贵不能淫,贫贱不能移,威武不能屈”,任谁也无法改变。因为志是由内发出的,可以操之在我;主帅是由他人任命的,是不能操之在我的。因此,人只怕不立志,不必怕志气被夺走。


(三)

子曰:“岁寒,然后知松柏之后彫也。”(《子罕》第九·

章旨

孔子赞美君子能坚守道德。

注释

通“凋”,凋落。

译文

孔子说:“天冷了,才晓得松柏树是最后落叶的。”

析论

春夏之季,草木繁盛,看不出谁的生命力比较坚强;但是,天气寒冷之后,一般的草木枯的枯,秃的秃,只有像松柏之类的树木仍然苍劲挺拔。好比人在顺境中,看不出谁的道德操守好,但是一到逆境中,就高下立判、好坏立分了。文天祥《正气歌》说“时穷节乃见”,便是这个意思。今语说“树倒猢狲散”、“西瓜偎大边”、“有奶便是娘”,都是讽刺不能坚守道德原则的人。


问题与讨论

1既然说“匹夫不可夺志”,但是,如果一个人在志向执行上有困难,是否仍然要不顾一切地坚持下去呢?

2试举出历史上三位够当得起“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”的人物。


















课  论友(第7周)


 本单元共选录四章。儒家论交友之道,首重“以文会友,以友辅仁”,因此,先以曾子之言总提纲领。继而论列三益之友、三损之友,以见慎择益友,才足以辅仁成德。列次《颜渊》篇“忠告善道”之义,与“四海之内皆兄弟”之义,阐论友道宽弘之旨。

(一)

曾子曰:“君子以文会友,以友辅仁。” (《颜渊》第一二·二四)

章旨

曾子示人结交朋友,在于论学辅仁。

注释

指文献典籍。

【译文】

曾子说:“君子用文章学问来聚会朋友,用朋友来帮助我培养仁德。”

析论

儒家认为人生的终极目标在仁德的完美实践,因此结交朋友就是要互相规过劝善,砥砺切磋,以实践仁德。而朋友之间,日常相聚,不但不可言不及义,还必须研习讲论文献典籍之学,以期对于仁德之境、为仁之方等课题作深入广泛的讨论,然后互勉互助,求仁行仁,实现完美的人生。

(二)

孔子曰:“益者三友,损者三友。友直,友谅,友多闻,益矣。友便辟,友善柔,友便佞,损矣。” (《季氏》第一六·四)

章旨

孔子教人择友当谨慎,以免交到损友。

注释

1友直结交正直的朋友。友,动词,结交。

2诚信。

3便辟pián pì,习于逢迎周旋。

4善柔工于媚悦而不诚实。

5便佞pián nìng,习于口语而无见闻之实。

【译文】

孔子说:“有益的朋友三种,有害的朋友三种。同正直的人交友,同信实的人交友,同见闻广博的人交友,便有益了。同谄媚奉承的人交友,同当面恭维背面诽谤的人交友,同夸夸其谈的人交友,便有害了。”

析论

结交正直的朋友,可相与忠告责善,笃守正道;结交诚信的朋友,则肝胆相照,可托重任;结交博学多闻的朋友,可以辅仁游艺,研习学问。和上述三种人交朋友,接受其熏习陶冶,如入芝兰之室,久之,不觉潜移默化,也成为君子贤士。

使人受损的朋友也有三种。有些人善于与人逢迎周旋,无论走到哪里,都摆出一副足恭卑顺的姿态;另有些人,待人接物之际,总是表现出谄媚阿谀的脸色;至于伶牙俐齿、巧言浮辞、不学无术、言行不一的人,更是不少。假使和这些便辟(足恭、体柔)、善柔(令色、面柔)、便佞(巧言、口柔)的人做朋友,时间久了,种种浮薄不实的习气也会濡染自己的身心,甚至积非成是,而有败德丧身之虞呢!

孔子叮嘱世人慎交益友,修身进德,真是用心深长哪!

(三)

子贡问友。子曰:“忠告而善道之,不可则止,无自辱焉。” (《颜渊》第一二·二三)

章旨

孔子告子贡以朋友相处之道。

注释

。道,音dǎo,同导。

【译文】

子贡问对待朋友的方法。孔子道:“忠心地劝告他,好好地引导他,他不听从,也就罢了,不要自找侮辱。”

析论

人非圣贤,难免犯过。朋友有了过失,自应忠言相劝,不宜袖手坐视。首先是“忠告”,据事依理,加以规劝,无所隐匿。其次是“善道”,劝谏的内容、辞气,沟通的态度、方法,都须因人、事、情境、场合……之异而深虑详考,加意诱导,以点醒梦中之人。但是,有时“忠告善道”,未必为朋友所接纳。最好的办法就是,不愠不怒,停止劝谏,以免招致嘲讽、辱骂,不但伤害友谊,而且还自取其辱呢!与朋友相处,还是要多留些余地,以免伤了友情。

(四)

司马牛忧曰:“人皆有兄弟,吾独亡。”子夏曰:“商闻之矣死生有命,富贵在天。君子敬而无失,与人恭而有礼,四海之内,皆兄弟也——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。” (《颜渊》第一二·五)

章旨

子夏开导司马牛顺任天命,修己恭敬,无须以失去兄弟为忧。

注释

,通

译文

司马牛忧愁地说道:“别人都有好兄弟,单单我没有。”子夏道:“我听说过:死生听之命运,富贵由天安排。君子只对待工作严肃认真,不出差错,对待别人词色恭谨,合乎礼节,天下之大,到处都是好兄弟——君子何必着急没有好兄弟呢?”

析论

司马牛的哥哥桓魋(tui)是宋国的权臣,谋叛宋景公,失败出亡。几个兄弟也都因此流亡国外。司马牛辗转到了鲁国。他遭逢人伦变故,又失去了富贵,内心的抑郁,可想而知。

子夏首先针对司马牛的骤失富贵,加以安慰。他说:死生有命,富贵在天。人的死生、富贵,都是老天安排的,无法强求。昔日的富贵,就如过眼云烟,不足萦怀。得失既已忘怀,忧愁自然消失了。

其次,子夏阐述广义的兄弟之谊,来宽慰好友。君子除了顺受天命之外,若能积极地以敬持身,不犯过失;又能待人恭敬,合于礼节,那么全天下的人都会乐于和他相处,把他看成兄弟了。这就是四海之内皆兄弟的道理。

子夏以孔门义理慰勉司马牛于患难之中,情深意挚,可以说是忠告善道以友辅仁的典范。


问题与讨论

1. 为什么以文会友有助于实践仁德?

2. 为什么结交正直、诚信、见多识广的朋友,可以有助于为学?

3. 对于朋友,要如何忠告而善道之?

4. 为什么四海之内皆兄弟?
















第二单元 齐家(第8-11周)


第八课  论孝(第8周)

本单元共选录九章。

百善以孝为先,孝为行仁的根本之道,因此首先以《学而》篇第二章有子的话发端。《孝经》说: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,不敢毁伤,孝之始也。(身体、四肢、头发、皮肤,是父母生下我们而有的,所以不敢毁伤它,注意保护它,这是孝道的开端。)因此后列《泰伯》篇第三章,说明曾子爱惜身体发肤,以克尽孝道之义。接着是孟懿子、孟武伯、子游、子夏等弟子问孝各章,以见孔子论事亲之义在于不辱其亲不辱其身敬亲爱亲微言劝谏。至于《里仁》篇的父母之年,不可不知,《学而》篇的慎终追远,民德归厚,则是针对年岁较长的为人子女者来说的。

(一)

有子曰:“其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,鲜矣。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,未之有也。君子务本,本立而道生。孝悌也者,其为仁之本与!”(《学而》第一·二)

章旨

有子勉人力行孝悌之德。孝悌是为仁的根本。

【注释】

1有子(公元前518~?)字子有,后被尊称为有子。山东肥城市人(春秋时期鲁国)人,小孔子三十三岁。他勤奋好学,能较全面深刻地理解孔子的学说。尤其重视“孝”道。主张藏富于民,称“百姓足,君孰与不足?百姓不足,君孰与足?”因他品学兼优,且“状似孔子”,孔子死后,曾一度被孔门弟子推举为“师”。有说《论语》即为有若的学生编辑而成。唐开元二十七年(739年)追封“卞伯”。宋大中祥符二年(1009年)加封“平阴侯”。明嘉靖九年(1530年)改称“先贤有子”。

2孝弟善事父母兄长。弟,音tì,同“悌”。

3音xiǎn,少。

4未之有也没有这样的事。

5务本专心致力于基本工作。务,专力。本,指孝悌。

6本立而道生根本树立了,实践仁的途径就由此而生。

7也者也,助词。者,语气词,表示提顿语气。

8应该是。表示推断语气的助词。

9为仁实践仁德。

10音yú,同“欤”,相当于白话的“吧”。

【译文】

有子说:“他的为人,孝顺爹娘,敬爱兄长,却喜欢触犯上级,这种人是很少的;不喜欢触犯上级,却喜欢造反,这种人从来没有过。君子专心致力于基础工作,基础树立了,‘道’就会产生。孝顺爹娘,敬爱兄长,这就是‘仁’的基础吧!”

析论

仁道宽广,不易把握。若能从浅近处体会、着手,就比较容易收效。有子使人致力实践孝弟之德,即是指点学者,从切近处把握实践仁德的方法;如此,天理本心自然日益洋溢于生命之中。

实践孝弟之德,心性必然纯和温厚。日常生活中,事奉父母,或与兄长相处,言行举止也自然循规蹈矩,合情合理,不致有冒犯的举动和暴戾的倾向;当然,也不会违法犯纪,从事非理性的活动了。

无论君子涵养德性,或是官员施政临民,都应重视孝弟之德。孟子说:人人亲其亲,长其长,而天下平。(人人亲爱他们的亲友,尊敬他们的长辈,而后天下太平。)又说:尧舜之道,孝弟而已矣。(尧和舜的治国之道,最根本的是推行孝道和悌道罢了。)古圣先贤更是强调"以孝治天下的治国理念。这些见解都说明了"孝弟是为仁的根本的道理。

有人动辄因为细故,冒犯长上;或斗殴、犯法,造成严重的社会问题。世人不能体认、实践孝弟之德,不能涵养仁心天理,或许就是造成这些乱象的根本原因吧!



(二)

曾子有疾,召门弟子曰:“启予足!启予手!《诗》云:‘战战兢兢,如临深渊,如履薄冰。’而今而后,吾知免夫!小子!”(《泰伯》第八·三)

章旨

曾子训勉门弟子爱护身体发肤以克尽孝道。

注释

1启开,此处指揭开被子。

2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怀着恐惧戒慎的心情,就像在深渊的旁边,生怕坠落;又像走在薄冰上,唯恐陷溺。战战,恐惧。兢兢,戒谨。语见《诗经·小雅·小旻》篇。

3而今而后如今以后。前字,是的意思。后字,是关系词,同

4免夫免于毁伤。夫,语气词。

5小子指门弟子。

【译文】

曾参病了,把他的学生召集拢来,说道:“看看我的脚!看看我的手!诗经上说:‘小心呀!谨慎呀!好像面临深深水坑之旁,好像行走薄薄冰层之上。’从今以后,我才晓得自己是可以免于祸害刑戮了!学生们!”

析论

曾子一向主张"身体发肤受之父母,不敢毁伤"为基本孝道。因此在年老病重、弥留临终之际,让随侍在侧的弟子掀开衾被,检视手足四肢;并且反复叮咛警醒,示以"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,不敢毁伤"的善事父母之道,言教与身教同时展现,可谓极高明的教孝之方。

子女的形体、生命,莫不来自于父母,可以说是父母生命的延续。因此做子女的人,要珍惜五官、四肢,涵养生命、精神,千万别做无意义的残毁,和无价值的牺牲。这就是"不敢毁伤"的道理。有些血气方刚的人,为了逞一时之意气,或与人斗狠,或杀人,或自杀,不但伤身,而且丧德,严重违反了"战兢自惕,临深履薄"以克尽孝亲之道的真义。

至于牺牲小我,成全大我,忠孝双全,舍生取义,像文天祥的正气长存、史可法的节烈可风,皆能体现至仁至义,延续道德生命于无穷,实践了最高的孝道。《孝经》说:"立身行道,扬名于后世,以显父母,孝之终也。"(做人处世,有名声传遗后世,以显荣父母,这是孝道的终极表现。)可做如是观。


(三)

孟懿子问孝。子曰:无违。樊迟御,子告之曰:孟孙问孝于我,我对曰:无违。’”樊迟曰:何谓也?子曰:生,事之以礼;死,葬之以礼,祭之以礼。(《为政》第二·

章旨

孔子指出实践孝道,无论生养、死葬、追祭,都不可违背礼。

注释

1孟懿子姓孟孙,名何忌,谥懿,孟僖子(仲孙貜,貜,音jué)的儿子,鲁国大夫。

2无违事奉双亲,不违背礼。

3樊迟御樊迟为孔子驾马车。

4事之以礼葬之以礼祭之以礼父母在世时,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,要依循礼;父母去世后,办理丧葬,要合乎礼,祭祀也要合乎礼。

【译文】

子向孔子问孝道。孔子说:“不要违背礼节。”不久,樊迟替孔子赶车子,孔子便告诉他说:“孟孙向我问孝道,我答复说,不要违背礼节。”樊迟道: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孔子道:“父母活着,依规定的礼节侍奉他们;死了,依规定的礼节埋葬他们,祭祀他们。”

析论

子女克尽孝道,应体现礼的精神。古代礼仪有一定的差等,不同身份的人各有应守的礼法,不容僭越。

春秋时代,鲁国的仲孙氏、叔孙氏、季孙氏三个大夫之家都是鲁桓公的后代,位高权重,经常僭礼;有时使用鲁公诸侯之礼,严重违反礼制。孟懿子属于仲孙氏这个家族,其家族成员中,事亲之际,或许有些僭越礼制的言行,因此,孔子借孟懿子问孝的机缘,扣紧""的精神,阐论实践孝道之方。

父母在世时,子女事奉双亲,要和颜悦色,善体亲心,不可做出违反礼制的事情,而陷父母于不义。父母去世之后,举行丧葬、祭祀等仪节,更须谨慎将事,严守礼制。自始至终,莫不体现礼的精神。必须如此,才算克尽孝道。

仲孙氏、叔孙氏、季孙氏三个大夫之家,经常使用鲁公诸侯之礼,僭越礼法,陷亲于不义,固属不孝。现代社会中,丧祭之礼,铺张奢侈,或雇儿童,扮演二十四孝;或以电子琴花车演清凉秀,唱流行歌,置礼法于不顾,无哀戚之心情,不知"无违"之旨,怎能克尽孝道呢?故知移风易俗,孝敬父母,应自遵守礼法做起。


(四)

孟武伯问孝。子曰:“父母唯其疾之忧。” (《为政》第二·六)

章旨

孔子指点孟武伯,做子女的应该身心健康,不使父母担忧,才算尽孝。

注释

1孟武伯姓仲孙,名彘,谥武。孟懿子之子。

2父母唯其疾之忧做父母最担忧的是子女的病痛。其疾之忧忧其疾,其,指子女。

【译文】

孟武伯向孔子请教孝道。孔子道:“做爹娘的只是为孝子的疾病发愁。”

析论

子女有了伤病,父母必然忧虑担心。孝顺父母之道,首先就是锻炼强健的体魄,避免疾病或受伤。而适当的运动、均衡的营养、杜绝不良的嗜欲,都是强健身体、远离疾病伤痛的好办法。有些人深夜不归,好勇斗狠,戕害身心,难免伤病,怎能不让父母担心呢?

有了强健的体魄,还要有健全的心灵。偏激的思维、狠戾的性情、不正常的心理,都会影响健全人格的发展,使得父母忧心不已。因此,做子女的人,除了锻炼体魄、不违礼法之外,还必须涵养温厚恭俭的美德,求取知识学问的丰硕,把自己陶冶成身心健全、性情敦厚的成德之人。子女的身心全无疾病伤痛之灾,而有德智体群之美,父母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?

孟武伯是个比较霸道无礼的人,孔子用语浅意深、委婉含蓄的言辞,指点他行孝之方,相当耐人寻味。


(五)

子游问孝。子曰:“今之孝者,是谓能养至于犬马,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?” (《为政》第二·七)

章旨

孔子论孝,首重恭敬父母。供养父母,衣食无缺之余,尤须体现的精神,才算克尽孝道。

注释

1子游:(506-?)姓言名偃,字子游。春秋末吴国人。小孔子四十五岁。与子夏、子张齐名,孔子的著名弟子,“孔门十哲”之一。曾为武城宰(县令)。子游的儒学思想曾为历代人们所推崇,元代翰林学士张起岩称:“夫以周之季世,列国争雄,功私是尚,以吴人乃能独悦周公之道,北学中国,身通受业为孔门高弟。

2是谓能养只是说能供养父母就行了。养,音yàɡ

【译文】

子游问孝道。孔子说:“现在的所谓孝,就是说能够养活爹娘便行了。至于狗马都能够得到饲养;若不存心严肃地孝顺父母,那养活爹娘和饲养狗马怎样去分别呢?”

析论

子女的生命来自于父母,父母的恩德,有如天之高广,海之深邃;因此,尊敬父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。一般人事奉双亲,总是以为满足物质的需求,或者克尽菽水之养,就算实践孝道了。其实根据《礼记·祭义》,那只能称为"",算不上。就好比犬、马等家畜,受主人饲养,可是主人对它们呼来唤去,毫无敬意;子女事奉双亲,若只是满足了父母的物质生活,却不时时对父母存着恭敬之心,表达出子女的关怀和依恋,使父母感到安慰,那么,孝养父母和饲养犬、马又有什么区别呢?孟子曾以"养志"尤重于"养口体"的道理阐发孝道,或许就是对孔子的主张,作更具体的说明吧。


(六)

子夏问孝。子曰:“色难。有事,弟子服其劳有酒食,先生馔zhuan,曾是以为孝乎?” (《为政》第二·八)

章旨

孔子教导子夏孝养双亲之际,必须和颜悦色。

注释

1子夏(公元前507年——前?年)姓卜,名商,字子夏,。春秋末年晋国温地(今河南温县)人,一说卫国人。孔子弟子,小孔子四十四岁。 “孔门十哲”之一,七十二贤之一,人称卜子。性格勇武,为人“好与贤己者处”。以“文学”著称,曾为莒父宰。孔子逝后,他到魏国西河进学,主张国君要学习《春秋》,吸取教训。以防止臣下篡权。提出过“仕而优则学,学而优则仕”的思想,还主张做官要先取信于民,然后才能使其效劳。李俚吴起都是他的弟子,魏文侯也尊以为师。相传《》、《春秋》等书,均是由他传授下来。

2色难和颜悦色是相当不容易的。

3有事弟子服其劳若有劳役之事,后生晚辈为他们(长辈)效劳。弟子,晚辈。

4有酒食先生馔有酒食,让父母先享用。先生,父母兄长。馔,音zhuàn,动词,饮食。

5曾是乃是、就算是。曾,音zēɡ,乃,则。

【译文】

子夏问孝道。孔子道:“儿子在父母前经常有愉悦的容色,是件难事。有事情,年轻人效劳;有酒有肴,年长的人吃喝,难道这竟可认为是孝么?”

析论

子女对父母的爱慕、依恋和关怀,是发自内心,与生俱来的,因此,事奉父

母时,心中自有一种祥和之气,脸上自有一种愉悦之容。但是一般人或许未必深刻的体会、体现这种亲子之情,于是与父母相处、替父母效劳时,往往忽略了表露"诚于中,形于外"的愉悦之色、和婉之容。"有事弟子服其劳""有酒食先生馔",虽然表现出后生晚辈的勤快恭让之德,那毕竟只是善事兄长的""道。子女孝敬父母时,不只是要注重表面的、物质的供养,更重要的是,表现出内心的恭敬和顺之思,那当然要比""道更进一层了。朱熹《论语集注》认为子夏的个性比较直率,而可能缺少温和的表情,因此孔子才针对子夏的个性与缺失,作了"色难"的提醒和叮咛。


(七)

子曰:“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,又敬不违,劳而不怨。” (《里仁》第四·八)

章旨

孔子教导做子女的劝谏父母时,态度语气要恭敬委婉。

注释

1几谏微言劝谏,亦即《礼记·内则》所谓父母有过,下气怡色,柔声以谏。几,音jī轻微、婉转

2不违不唐突父母而违其意。

3劳而不怨劳:忧愁。内心忧劳,而无丝毫怨怼。

【译文】

孔子说:“侍奉父母,(如果他们有不对的地方,)得轻微婉转地劝止,看到自己的心意没有被听从,仍然恭敬地不触犯他们,虽然忧愁,但不怨恨。”    

析论

人非圣贤,孰能无过?父母若有过失,子女当然要尽量设法劝谏,希望父母避免陷入不义的处境,而达到无过的境界。劝谏父母时,子女的态度要恭敬和顺,

言词要委婉含蓄,讲究说话的技巧,让父母欣然省悟,从而避免犯过,这是最理想的结果。假使父母不受劝谏,亲子没有共识,子女也千万不要气馁,更不宜怒气凌人,唐突双亲--因为规谏父母,完全是本着一腔孝敬慕爱之心哪!此时子女应该以无比的耐心,换一种方式或说法去感悟亲心。总之,在任何情况下,都别唐突父母,甚至触怒父母,更别违反孝敬父母的本心。在整个劝谏父母、从事沟通、建立共识、避免犯过的过程中,子女始终只是操心忧劳,百计千方,为成全父母之德设想,内心里不曾有一丝一毫怨怼愤怒之情。必须如此,才算克尽孝道。


(八)

子曰:“父母之年,不可不知也。一则以喜,一则以惧。” (《里仁》第四·二一)

章旨

孔子提示为人子女者,当时时记得父母的年岁,及时克尽孝道。

注释

关系词,其下省略代名词字。父母之年

【译文】

孔子说:“父母的年纪不能不时时记在心里;一方面因(其高寿)而喜欢,另一方面又因(其寿高)而有所恐惧。”

析论

有人对自己的生日记得很清楚,每逢生日,往往举办庆生活动。可是询及他们父母的生日时,往往就瞠目羞赧,支吾以对了。其实,孝顺父母,就必须时时将双亲的年龄记存在心,看到父母的年龄与日俱增,身体一直相当硬朗,做子女的还能承欢膝下,内心的喜悦,可想而知。这是第一点。再说,记存父母之年,也令子女忧惧。眼看着双亲渐渐衰老,怎不教人忧虑惧怕呢?这是第二点。大体来说,子女牢记父母的年岁,克尽孝道,时喜时惧的心情,有如上述。至于自己过生日、庆生之际,或许还是要感谢父母的生养鞠育之恩吧






(九)

曾子曰:慎终追远,民德归厚矣。 (《学而》第一·九)

章旨

曾子提醒为政者,应以身作则,重视丧祭礼仪,淳厚民风。

注释

1慎终父母年迈寿终,谨慎而哀伤地举行丧葬礼仪。

2追远按时祭祀远祖,表达虔敬追怀之思。

【译文】

曾子说:“谨慎地对待父母的死亡,追念远代祖先,自然会导致老百姓归于忠厚了。”

析论

为人子孙者,慎终追远,是情理之当然,也是合于礼法的。为政者丧尽其哀(慎终),祭尽其诚(追远),自然也是发乎至情,合乎礼法。

世俗之人在亲人去世时,往往哀痛莫名,因此举行丧葬仪节,或许会忽略了恭敬之心;一年四时,祭祀远祖,或许又显得恭敬之情有余,而思慕之情渐疏了。一个人,特别是为政者,如果能慎终追远,对于世人较易忽略或疏淡的情怀,念兹在兹,从不忽略遗忘,而体现纯诚的孝思,其为仁厚主人,自然可知。为政者笃行孝亲仁厚之德,以身作则,臣民自然起而认同,蔚成仁孝之风了。因此"民德归厚"可说是慎终追远的必然结果。


问题与讨论

1.为什么有子认为孝弟也者,其为仁之本与?

2.、“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,不敢毁伤,与杀身成仁,舍生取义是否互相矛盾?请加以申论。

3 事奉父母无违于礼,与慎终追远有何异同?

4.为什么做子女的要将父母的年龄牢记心头?



  夫妻相处之道(第9周)

郑徐吾犯之妹美,公孙楚聘之矣,公孙黑又使强委禽(古代婚礼,第一件事为纳采。纳采用雁。故亦言委禽)焉。犯惧,告子产。子产曰:是国无政,非子之患也。唯所欲与。犯请于二子,请使女择焉。皆许之,子皙盛饰(装扮华丽)入,布币(陈设财礼)而出。子南戎服入。左右射,超乘而出。女自房观之,曰:子皙信(确实)美矣,抑子南夫也。夫夫妇妇,所谓顺也。适子南氏。——《左传·昭公元年》

译文:郑国徐吾犯的妹妹很漂亮,公孙楚已经和她订了婚,公孙黑又硬派人送去聘礼。徐吾犯害怕,告诉子产。子产说:“这是国家政事混乱,不是您的忧患。她愿意嫁给谁就嫁给谁。”徐吾犯请求这二位,让女子自己选择。他们都答应了。公孙黑打扮得非常华丽,进来,陈设财礼然后出去了。公孙楚穿着军服进来,左右开弓,一跃登车而去。女子在房间内观看他们,说:“子皙确实是很美,不过子南是个真正的男子汉。丈夫要像丈夫,妻子要像妻子,这就是所谓顺。”徐女嫁给了公孙楚家。

  伯宗朝,以喜归。其妻曰:“子貌有喜,何也?”曰:“吾言于朝,诸大夫皆谓我智似阳子。”对曰:“阳子华而不实,主(尚)言而无谋,是以难及其身。子何喜焉?”伯宗曰:“吾饮诸大夫酒,而与之语,尔试听之。”曰:“诺。”既饮,其妻曰:“诸大夫莫子若也。然而民不能戴(奉)其上(贤,才能在上之人)久矣,难必及子乎!盍亟(疾)索士整(整顿)(覆)州犁焉。”得毕阳。及栾弗忌之难,诸大夫害伯宗,将谋而杀之。毕阳实送州犁于荆。——《国语·晋语五》

译文: 伯宗退朝以后,喜气洋洋地回到家中。他的妻子问道:“你今天面露喜色,是什么原因啊?”伯宗回答说:“我在朝廷中发言,大夫们都称赞我像阳处父那样机智善辩。”妻子回答说:“阳子这个人华而不实,善于谈论而无谋略,因此遭到杀身之难。你高兴什么呢?”伯宗说:“我设宴请大夫们一起饮酒,和他们谈话,你不妨听一听。”妻子说:“那好吧。”宴会结束以后,他的妻子说:“那些大夫们确实不如你。但是人们不能拥戴才智在人之上的贤者,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很久了,灾难必然因此要降到你头上!何不赶快物色一个能干的人来保护你的儿子伯州犁呀。”伯宗找到了贤人毕阳。等到栾弗忌被害,那些大夫们妬恨伯宗,将他谋害处死。毕阳把伯州犁护送到了楚国。

夏之兴也以涂山,而桀之放也以末喜。殷之兴也以有娀,纣之杀也嬖妲己。周之兴也以姜原及大任,而幽王之禽也淫于褒姒。故《易》基《乾》《坤》,《诗》始《关雎》,《书》美釐降,《春秋》讥不亲迎。夫妇之际,人道之大伦也。礼之用,唯婚姻为兢兢。夫乐调而四时和,阴阳之变,万物之统也。可不慎与?——司马迁外戚世家序

译文:夏代的兴起是因为有涂山氏之女,而夏桀的被放逐是由于末喜。殷代的兴起是由于有娀(ōng,松)氏的女子,商纣王的被杀是因为宠爱妲(á,达)已。周代的兴起是由于有姜原及太任,而幽王的被擒是因为他和褒姒的淫乱。所以《易经》以《乾》《坤》两卦为基本,《诗经》以《关雎》开篇,《尚书》赞美尧把女儿下嫁给舜,《春秋》讥讽娶妻不亲自去迎接。夫妇之间的关系,是人道之中最重大的伦常关系。礼的应用,只有婚姻最为谨慎。乐声协调四时就和顺,阴阳的变化是万物生长变化的统领怎能不慎重呢?


夫妇以义合,义绝则离之。今士大夫有出妻者,众则非之,以为无行,故士大夫难之。按礼有七出,顾所以出之,用何事耳!若妻实犯礼而出之,乃义也。昔孔氏三世出其妻,其余贤士以义出妻者众矣,奚亏于行哉?苟室有悍妻而不出,则家道何日而宁乎?——北宋司马光:《家范·夫》

译文:夫妇之间有情义就在一起生活,没有情义就分手。现在有的士大夫休掉妻子,就会引来许多非议,以为他没有德行,所以士大夫要想休掉他的妻子是一件很难的事。按照礼法,如果妻子违背七条妇德中的一条,就应该将她休掉。根据这七条妇德来决定是否休妻,还用费什么事呢?如果妻子确实违背了礼法,休妻就是一种义举。从前孔氏家族三代都休过妻子,其他有才德的人按礼法休掉妻子的也很多很多,但这些并没有影响他们的德行。相反,如果家里有凶悍而不讲礼的妻子,你不休掉她,家里什么时候才能获得安宁啊!

夫妇之道,天地之大义,风化之本原也,可不重欤!《易》:“艮下兑上,咸。彖曰:止而说,男下女,故取女吉也。巽下震上,恒。彖曰:刚上而柔下,雷风相与。”盖久常之道也。——北宋司马光:《家范·夫》

译文:夫妇之间的道义,是天地间的很重要的道义,也是风俗教化的本原,能不重视吗!《周易》说:“艮在下兑在上,是‘咸’卦。彖辞说:男女交往既有节制又互相愉悦,男子谦卑地向女子求婚,这样娶妻子就吉利。巽在下震在上,是‘恒’卦。彖辞说:男子在上,女子在下,是雷和风的结合。”这大概是永恒不变的道理。

男女相维(互相支持),治家明肃(修明和睦)。贞女从夫,世称和淑。事夫如天,依为钧轴(主轴)。——(明)庞尚鹏:《庞氏家训·女戒》

译文:夫妻相敬如宾,治家才能修明和睦。妻子服从丈夫,才能称为温柔淑贤。妻子应该事夫如天,把丈夫作为依据。

夫不义,则妇不顺------夫义而妇陵(通“凌”,欺凌),则天之凶民,乃刑戮之所摄(通“慑”,震慑),非训导之所移也。——(北齐)颜之推:《颜氏家训·治家》

译文:丈夫不节义,那么妻子就不会顺从了------丈夫节义而妻子凌慢,那么她就是天下的祸乱之民,刑罚慑服的对象,不是可以通过教化改变的。

田无宇见晏子独立于闺(上圆下方的小门)内,有妇人出于室者,发班白,衣缁布之衣,而无里裘。

  田无宇讥之曰:“出于室何为者也?”

  晏子曰:“婴之家(家室)也。”

  无宇曰:“位为中卿,食田七十万,何以老为妻?”

  对曰:“婴闻之,去老者,谓之乱;纳少者,谓之淫。且夫见色而忘义,处富贵而失伦,谓之逆道。婴可以有淫乱之行,不顾于伦,逆古之道乎?”——《晏子春秋·外篇》

译文:田无宇看见晏子独自站立门里,有违妇人从屋里出来,头发花白,穿件黑白相间的衣服,里面没有皮袄。田无宇讥道:“从屋里出来的是什么人?”晏子回答道:“是我妻子。”田无宇说:“您爵位事中卿,有天地七十万亩,为什么还有个老妇人这样的妻子?”晏子回答说:“我听说,抛弃老年的妻子,叫做‘乱’;纳娶年少的,叫做‘淫’。再说看见女色忘了义理,享受富贵丢了伦常,叫做‘叛道’。我能做淫乱的事情,而不顾伦理,违背自古以来的道义吗?”

为人妻者,其德有六:一曰柔顺,二曰清洁,三曰不妒,四曰俭约,五曰恭谨,六曰勤劳。-----妻者,齐(保持一致)也。一与之齐,终身不改,故忠臣不事二主,贞女不事二夫。——(北宋)司马光:《家范·妻》

译文:为人妻子,其品德共有六种:一是柔顺,二是清洁,三是不嫉妒,四是俭约,五是恭谨,六是勤劳。------“妻”的意思就是“齐”,一旦与丈夫相齐,终身不改。所以忠心的臣子不侍奉第二个丈夫。

夫妇之际,以敬为美。晋臼季使过冀,见冀缺缺耨,其妻馌(送饭到田里吃)之,敬,相待如宾。与之归,言诸文公曰:“敬,德之聚也,能敬必有德,德以治民,君请用之。”文公从之,卒为晋名卿。汉梁鸿避地于吴,依大家(大户人家)皋伯通,居庑下,为人赁舂。每归,妻为具食,不敢于鸿前仰视,举案齐眉。伯通察而异之,曰:“彼佣,能使其妻敬之如此,非凡人也。”方舍(住宿)之于家。——(北宋)司马光:《家范·夫》

译文:夫妇之间,以相互敬爱为美。晋国的臼季出使远方,路过冀地,看见冀缺锄田,他的妻子给他送来了饭。妻子对丈夫非常恭敬,而冀缺对妻子也相敬如宾。臼季就把冀缺一起带回了晋国,并向晋文公推荐说:“对别人恭敬是有德行的最大的表现,一个人如果能做到恭敬,他肯定有德行。而德正是治理国家所需要的东西,陛下请重用这个人吧,不会有错。”晋文公听从了他的话,将冀缺委以官职。而冀缺也确实很有德行,最终成为晋国很出名的好官。东汉梁鸿到吴地避乱,投靠在大家世族皋伯通的门下,寄居他家廊下,靠为人舂米为生。梁鸿每次舂米回来,妻子都为他做好了饭菜,却不敢仰视丈夫一眼,将盛饭菜的托盘高高举起来,送到丈夫面前。伯通发现后非常惊异,说:“他是一个佣人,却能让他的妻子对他如此恭敬,他肯定不是平常人。”于是伯通就让梁鸿住进家里。










 教子之道(第10周)

予死,汝必为太史;为太史,毋忘吾所欲论著矣。且夫孝始於事亲,中於事君,终於立身;扬名於後世,以显父母,此孝之大者。------今汉兴,海内一统,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,余为太史而弗记载,废天下之史文,余甚惧焉,汝其念哉!——(西汉)司马迁:《史记·太史公自序》

译文:我死后,你一定会继任太史官;做太史官,不要忘记我想要写的史书。孝,从服侍亲人开始,经历做臣子,最后做一个完完全全的人,使自己名扬后世,使父母英明显赫,这是孝道中最大的事。------如今汉朝兴盛,全国得到统一,对于开明的君主,贤能的大臣,舍身忘我的义士,作为太史而未能记载他们的事迹,让国家废弃了这么多史文,我感到十分内疚,你应该牢记我的缺憾啊!

临死,谓其子弼曰:“吾志平江南,今而不果,汝必成吾志。吾以舌死(死于说话),汝不可不思”——(北宋)司马光:《资治通鉴》卷169

译文:临死的时候,他对儿子弼说:“我立志平定江南,但现在没能成功,你一定要继承我的遗志。我因为说话不慎而招致亡身,你要引以为戒。”

消息(休息)汝躬,调和汝体,思乃考(死去的父亲)言,念陋(谦辞“乃”)考训,必博学以著书,以续受父母之业。我十七而作郦篇,二十四而州书矣,二十七而作二平矣。——《古文苑》卷十《郦炎临终遗令》

译文:使你的身体得到休息,使你的身体得到调理,记住你父亲的训诫啊!一定要广泛地学习,著书立说,以此来继承父母的为未竟之业。我十七岁写出了《郦篇》、二十四岁写出了《州书》、二十七岁作了《七平赋》。这是值得你学习的。

君子之于子也,爱而勿面(不要表现在脸上)也,使而勿貌(不要表现在仪态上)也,导之一道而勿强(不要勉强他做不愿做的事)也。——《大戴礼记·曾子立事》

译文:君子对于儿子,爱他,但不要表现在脸上;差使他,但不要表现在仪态上;教导他有一定的方法,但是不要勉强他。

人之爱子,罕亦能均,自古及今,此弊多矣。贤俊者自可赏爱,顽鲁(愚钝)者亦当矜怜,有偏宠者,虽欲以厚之,更所以祸之。共叔之死,母实为之。赵王之戮,父实使之。刘表之倾宗覆族,袁绍之地裂兵亡,可为灵龟明鉴也。齐朝一士夫尝谓吾曰:‘我有一儿,年已十七,颇晓书疏(奏疏),教其鲜卑语,及弹琵琶,稍欲通解,以此伏事(侍奉)公卿,无不宠爱。’吾时俯(低头)而不答。异哉,此人之教子也!若由此也,自致卿相,亦不愿汝曹为之。——(北齐)颜之推:《颜氏家训·教子》

译文:人们喜爱自己的孩子,却少有能够一视同仁的。从古到今,这其中的弊端太多了。那聪慧漂亮的孩子,当然值得赏识喜爱;那愚蠢迟钝的孩子,也应该怜悯同情才是。被父母偏宠的孩子,虽然父母是想以自己的爱厚待他,反而因此害了他。共叔段的死,实际是他母亲造成的。赵王如意被杀,实际是他父亲刘邦造成的。其他像刘表的宗族倾覆,袁绍的兵败地失,这些事例都像灵龟、明镜一样可供借鉴啊。齐朝有一个有地位有声望的读书人,曾经对我说:“我有一个儿子,年已十七,会写书信奏疏,又教他学鲜卑语和弹琵琶,也稍可通晓,用这点本事去为大官服务,无不得到宠爱,这也是很重要的事情。”我当时低头无语。这样去教育儿子,真实奇怪得很,如果靠这种路子即使当上卿相什么的官,我也不希望你们去干这种事。

吾见世间,无教而有爱,每不能然。饮食运为(举止),恣其所欲,宜诫翻(通“反”)奖,应诃(训斥)反笑,至有识知(懂得事情),谓法(效法)当尔。骄慢已习,方复制之,捶挞至死而无威,忿怒日隆而增怨,逮(等到)于成长,终为败德。孔子云:“少成若天性,习惯如自然。”是也。俗谚曰:“教妇初来,教儿婴孩。”诚哉斯语!凡人不能教子女者,亦非欲陷其罪恶;但重于怒,伤其颜色,不忍楚挞惨其肌肤耳。当以疾病为谕(弄明白),安得不用汤药针艾救之哉?又宜思勤督训者,可愿(希望)苛虐于骨肉乎?诚不得已也!——(北齐)颜之推:《颜氏家训·教子》

译文:我发现世上有些父母,对子女不加教育,一味溺爱,常常不能肯定这种做法。不论饮食住行,让他们要怎么就怎么,应该告诫的反而鼓励,应当斥责的反而赞赏。等到孩子懂事时,一味应该这样,而这时骄横傲慢的习惯已经养成,再来制止,即使把它打个半死,也没有什么威力了。愤怒日增,愤恨也随之增加。等到长大成人,终于道德沦丧。孔子说:“少时养成的习惯,就像天性如此;长期养成的习惯,就像本来如此。”俗话说:“教育媳妇要从刚过门开始,教育子女要从婴儿时期开始。”这是很实在的话。凡是不善于教育子女的人,也不是想让子女走上犯罪的道路,只是不想大声怒斥,伤其脸面,加以鞭打,伤其肌肤。如以疾病作比,哪有不同汤药、针灸就能治好病的呢?那些勤于督促教育子女的人,难道是愿意苛刻地虐待亲生骨肉?实在是不得已罢了。


然则爱而不教,适(才)所以害之也。《诗》称:鸤鸠之养其子,朝从上下,暮从下上,平均如一。至于人,或不能然。《记》曰:父之于子也,亲贤而下无能。使其所亲果贤也,所下果无能也,则善也。其溺于私爱者,往往亲其无能,而下其贤,则祸乱由此而生矣。——(北宋)司马光:《家范》

译文:所以说,只是疼爱而不教育子女的父母,恰恰是害了孩子。《诗经》上说,布谷鸟饲养它的幼子,每天从树上下去觅食,晚上又飞到树上去,天天如此,从不间断。至于我们人类,有的就不是这样。《礼记》中说:父亲对待儿子,往往是喜爱有本事的,嫌弃没有能耐的。如果真是这样,那还算不错的。但问题是,往往出于偏爱,所喜爱的儿子恰恰是没有出息的,而被嫌弃的儿子则是最有能耐的,那么,一个家庭中就要有麻烦了。

石碏谏卫庄公曰:“臣闻爱子教之以义方,弗纳于邪。骄奢淫逸,所自邪也。四者之来,宠禄过也。”自古知爱子不知教,使至于危辱乱亡者,可胜数哉!夫爱之,当教之使成人。爱之而使陷于危辱乱亡,乌在其能爱子也?人之爱其子者多曰:“儿幼,未有知耳,俟其长而教之。”是犹养恶木之萌芽,曰俟其合抱而伐之,其用力顾不多哉?又如开笼放鸟而捕之,解缰放马而逐之,曷若勿纵勿解之为易也!——(北宋)司马光:《家范》

译文:石碏向卫庄公进谏说:“我听说疼爱孩子,要教给他行事应该遵守的规范和道理,不能让他受错误思想的影响。骄横、奢侈、荒淫、淫荡,就是从错误思想产生出来的。这四样毛病产生,就是家长给予他的宠幸和富贵过多造成的。”自古以来就知道疼爱孩子不如教育孩子,(因为父母不教育孩子而)使他到危险、屈辱与败乱、灭亡的情况,如何可以数得完呢!(所以)疼爱他就应当教育他长大成人。疼爱他却使他危险、屈辱与败乱、灭亡,怎么能够算是疼爱孩子呢?疼爱自己的孩子的人大都说:“孩子还小,还不懂事啊,等他长大了以后再教育他。”这就好像是培养了一棵萌芽时期的不成器的树,说等它长粗了才砍伐修剪它,那时用力不是反倒更多吗?(这)又像是打开鸟笼子把鸟放出去再去捕捉它一样,像解开马的缰绳放开马而后去追赶它一样,还不如不打开笼子、不解开缰绳做起来容易啊。

今之为后世谋者,不过广营生计以遗(赠与)之,田畴连阡陌,邸肆跨坊曲,粟麦盈囷qūn圆形谷仓)仓,金帛充箧笥qiè sì夹存物什的用具),慊慊然(不满足的样子)求之犹未足,施施然(喜悦得意的样子)自以为子子孙孙累世用之莫能尽也。然不知以义方训其子,以礼法齐其家。自于十数年中,勤身苦体以聚之,而子孙以岁时之间,奢靡游荡以散之,反笑其祖考之愚,不知自娱。又怨其吝啬无恩于我而厉之也。始则欺绐(dài欺骗)攘窃以充其欲,不足则立约举债于人,以俟其死而偿之。观其意惟患其祖考之寿也。甚者至于有疾不疗,阴行鸩毒,也有之矣。------夫生生之资,固人所不能无,然勿求多余,多余希不为累矣。使其子孙果贤耶,岂疏粝布褐不能自营,死于道路乎?其不贤也,虽积金满堂室,又奚益哉?故多藏以遗子孙者,吾见其愚之甚。——(北宋)司马光:《家范》

译文:现今为子孙打算的人,不过是多方聚集财产,以便遗留给子孙。田地连片,店铺跨街,粮食满仓、黄金绸布装满木箱,还不满足,又自以为子子孙孙世代都用不完,显露出得意的神态。但他不知道对子女进行礼仪教育,没有规矩来约束家庭成员,以致十数年辛苦积累下来的财产,不长时间即被子孙挥霍掉,子孙们反过来害讥笑祖、父愚蠢,不知道自己享受,又埋怨他们吝啬,不给自己留点恩惠,从而粗暴地虐待长辈。一开始是用欺骗盗窃的手段来获取钱财,来满足自己的贪欲,不能满足时就立契约向别人借钱,等到上辈死后再偿还。于是担心祖父辈长寿。甚至生病不给治疗,暗地里下毒药的事情也有-----人们为了维持生活,当然少不了钱财,但是不可追求多余,剩余过多,反而成为负担。假如其子孙果然贤能,难道不能自谋布衣粗食维持生活,而会死于道路吗?假如子孙本来就不贤能,即使积金满屋,那又有什么用呢?所以,多藏财物遗留给子孙,我认为是愚蠢极了。

为人母者,不患不慈,患于知爱而不知教也。古人有言曰:“慈母败子。”爱而不教,使沦于不肖(品行不好),陷大恶(大罪过),入于刑辟(犯了死罪),归于乱亡,非他人败之也,母败之也。自古及之,若是者多矣,不可悉数(一个一个叙说)。——(北宋)司马光:《家范》

译文:做母亲的,不怕她不爱儿子,只怕她只知道给予爱而不知道进行教育。古人说:“溺爱儿子的母亲往往会坑害儿子。”爱儿子但不教育,就会使他陷入没有才德的境地,促使他多端作恶,触犯刑律,最后自取灭亡。这不是别人败坏了他,而是他母亲自己。从古到今,像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多了,不胜枚举。

同母之子,而长者或为父母所憎,幼者或为父母所爱,此理殆不可晓。窃尝细思其由,盖人生一二岁,举动笑语自得人怜,虽他人犹爱之,况父母乎?才三四岁至五六岁,恣性啼号,多端乖劣,或损动器用,冒犯危险,凡举动言语皆人之所恶。又多痴顽,不受训诚,故虽父母亦深恶之。方其长者可恶之时,正值幼者可爱之日,父母移其爱长者之心而更爱幼者,其憎爱之心从此而分,遂成迤逦(相继)。最幼者当可恶之时,下无可爱之者,父母爱无所移,遂终爱之,其势或如此。为人子者,当知父母爱之所在,长者宜少让,幼者宜自抑。为父母者又须觉悟,稍稍回转,不可任意而行,使长者怀怨,而幼者纵欲,以致破家可也。——(南宋)袁采:《袁氏世范·睦亲》

译文:同一个母亲生的儿子。大的往往为父母讨厌,小的往往为父母喜爱。这究竟是什么原因?几乎不可理解。对此,我注意过,大概是因为人刚生下来,一二岁的时候,言语行动,幼稚可爱,逗人喜欢。即使是外人也会喜欢,何况是父母?到了三四岁至五六岁时,任性哭闹,行动乖劣,不是损坏东西,就是去做一些危险的事,不论言语行动,都为大人所厌恶,再加上顽皮无知,不听大人的话,所以虽然身为父母也十分讨厌他。大儿子令父母厌恶的时候,正是小儿子受到父母宠爱之时,所以父母的爱心便由大儿子身上转移到小儿子身上了。对儿子的好恶从重产生区别,由此前后转移并连续不断。最小的儿子长到令人讨厌的时候,下面已经没有再小一点逗人喜爱的儿子了,父母的爱心也就不再转移,只能一直爱着小儿子。情况就是如此吧。做儿子的应当知道父母的爱在哪儿,大的不应当计较,小的应当抑制自己。做父母的也应该觉悟,回心转意,不可偏心,一意孤行,导致大的心怀不满,小的恣意放纵,家庭从而不再平安。

家无贫富,人无智愚,子孙皆不可不教。非欲使其便取功名,登科第,以光门户,且使粗知礼义廉耻,稍通晓世务,庶几免为小人不肖之归。------能由是以处子孙,则虽不遗以金谷爵禄,彼必能自致之,如其不教,遗以金谷爵禄,彼也不能守之。不然古人何必谓“遗子黄金满籯(yíng竹器),不如一经”,信哉,斯言也。——(南宋)杨万里《诚斋集》

译文:家无贫富,人无智慧,子孙都不能不教育。不仅要使其获取功名,考中科举,光耀门户,而且要使其知道一般的礼义廉耻,稍微通晓世务,从而使其不至于走到不肖小人的圈子里去了------能够这样去教训子孙,那么,即使不遗留给子孙金谷爵禄,他们一定能通过自己努力获得;如果不是这样,即使遗留给金谷爵禄,他们也不能守住这些东西。不然,古人怎么会说:“遗子黄金满籯,不如一经”呢!这是至理名言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十一 理财之道(第11周)


吾前后仕进(做官),十要(通“腰”)银艾(银印绿绶)。不能和光同尘(本意为将“光”与“尘”同样看待,不偏向一方。后引申为与世沉浮、随波逐流),为谗邪所忌(忌恨)。通塞(畅通与阻塞),命也;始终(从始至终),常(永恒不变的法则)也。但(只是)地底冥冥,长无晓期,而复缠以纩绵(kuàng棉絮),牢以钉密,为不喜耳。幸有前窀(zhūn墓穴),朝殒夕下,措尸灵床,幅巾而已。奢非晋文,俭非王孙,推情从意,庶无咎(罪过)吝(耻辱)!——(南朝·宋)范晔:《后汉书·张奂列传》

译文:我十次入朝做官,佩戴银青,终因不能随波逐流,同流合污,遭到小人忌恨。人做官畅达与否,这是命中注定的;保持节操如一,这是永恒的法则。只是我死后埋在地下,昏暗不明,永无天明之日,而又裹上棉絮,钉牢铁钉,这不是我所高兴的事。幸得有你母亲在底下作陪,如果我早上死,傍晚就下葬,将尸骨放在灵床上,裹一副绢帛算了。既不要像晋文公那样奢侈,也不要像杨王孙那样简陋,你们遵从我的意愿,大概就不会遭灾罹难了。

吾为将,知将不可为也。吾数(多次)发冢,取其木以为攻战具,又知厚葬无益于死者也。汝必敛(死者的丧服)以时服。且人,生有所处(住的地方)耳,死复何在耶?今去本墓远,东西南北,在汝而已。——(晋)陈寿:《三国志·魏书·明帝纪》

译文:我身为将帅,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。然而我却多次挖掘死者的坟墓,取其棺木制作成攻战器械。又知道厚葬对于死者来说是没有益处的啊!你一定要给我穿上平常的寿衣。况且我在人生中已经立下了赫赫战功,死了又有什么可惜的呢?现如今离祖先的墓地远,无论东南西北,你自己决定罢了。

吾死之后,持(保持)大服如存时,勿遗(忘记)。百官当临殿中者,十五举音,葬毕便除服;其将(率领)兵屯戍者,皆不得离屯部;有司各率乃职。敛以时服,葬于邺之西冈上,与西门豹祠相近,无藏金玉珠宝。——(魏)曹操:《曹操集·遗令》

译文:我死之后,穿戴的衣服如活着时一样,你们不要疏忽了。百官来大殿吊唁,只需哭十五声,葬后就解除丧服;带兵助手在各地的将领,不要离开驻地;官吏各司其职。入殓时穿平时的服装,将我葬在邺城西面的山冈上,与西门豹的祠庙相邻,在墓中不要埋葬金玉珠宝。

我家入魏之始,即为上客(上流社会)。自尔至今,二千石方伯不绝,禄恤甚多。于亲姻知故吉凶之际,必厚加赠襚(馈赠),来往宾僚,必以酒肉饮食,故亲姻朋友无憾焉。国家初,丈夫好服彩色(华贵衣物)。吾虽不记上谷翁时事,然记清河翁时服饰,恆见翁着布衣韦带(牛皮带),常自约敕(命令)诸父曰:“汝等后世若富贵于今日者,慎勿积金一斤,彩帛百匹已上,用为富也。”不听兴生求利,又不听与势家作婚姻。至吾兄弟,不能遵奉。今汝等服乘渐华好,吾是以知恭俭之德,渐不如上也------吾今日不为贫贱,然居住舍宅,不作壮丽华饰者,正虑汝等后世不贤,不能保守之,方为势家所夺。——(唐)李延寿:《北史·杨椿传》

译文:我家刚入魏廷时,就是朝中上客,朝廷赐给田宅、奴婢、马牛羊,成为富裕人家。从那至今二十年,二千石爵禄、方伯职位连续不绝,所受禄恤很多。至如姻亲知故,家有吉凶的时候,朝廷必厚加赠予;来往宾僚,我们必以酒肉款待。所以亲姻朋友都没有缺憾。国家之初,丈夫喜好服彩色。我虽不记得上谷翁时的事了,然而还记得清河翁时的服饰,经常见到老者穿着布衣皮带,经常告诫诸父说:‘你们的后代,假如有比今日富贵的话,谨记住不要积金一斤以上,彩帛百匹以上,作为富贵之资。’既不让治生求利,又不让与权势之家结成姻亲。到了我们兄弟,不能遵从。而今你们衣服乘坐,都很华丽,吾由此知道恭俭之德,已渐渐不如上代了。------我今天也说不上贫贱,但我的居宅不搞那些华丽的装饰,正是考虑到如果你们这些后代不贤敏,不能守住这产业,装饰豪华了反而被权势之家夺去了。

夫恭俭福之舆(车乘),傲侈祸之机(机关,先兆)。乘福舆者浸以康休(平安),蹈祸机者忽而倾覆,汝其戒欤!吾没后,敛以时服,祭无牢(祭祀用牛羊猪)饩(活牲口),棺足周(环绕,这里指容纳)尸,瘗(尸体)不泄露而已。——(唐)李延寿:《北史·崔棻传》

译文:恭敬节俭事载福的车乘,骄傲奢侈是引起祸患的源头。乘福舆者得到安康,踏着祸机者立即倾覆,你们要引以为戒啊!我死之后,入棺穿平时的服装,祭祀不用牛羊猪,棺木只需容得下尸体,入葬不要露着棺木就行了。

死者是常,古来不免。所造经像,何所施为?夫释迦之本法,为苍生之大弊,汝等各宜警策,勿效儿女子曹,终身不悟也。吾亡后必不得辄用馀财,为无益之亦不得妄出私物,徇追福之虚谈。道士者本以牝为宗,初无趋竞之教,而无识者慕僧家之有利,约佛教而为业敬寻老君之说,也兴道斋之文,又用僧例,失之弥远汝等勿拘鄙俗,辄屈于家。汝等身没之后,亦教子孙依吾此法。——(唐)姚崇:《遗令戒子孙》

译文:是人生常事,自古以来不能避免,制作的佛经佛像,又有什么用呢?释迦的根本之法是百姓的大害,你们应各自警惕,只要正法在心,不要效法那些儿女之辈,终生不能觉悟。我死之后一定不要实行这种有害之法。也不要乱用私人的财物,去顺应祈福的空谈。道士,原本是以衍生万物来源为宗旨,最初没有逐利、竞争的教,而没有见识的人羡慕僧人有利可图,就照佛教的做法去做。恭敬地追随老君的教法,仿效佛教做斋醮祀文,离原义甚远。你们不要拘守鄙陋的习俗,在家里屈从众俗。你们身死之后,也要教育子孙照我的作法去做。

我家盛名清德,当务俭索,保守门风,不得事于泰侈,勿为厚葬,以金宝置柩中。——(元)脱脱:《宋史·王旦传》

译文:我家向来有美好名声和清高德行,应当注意节俭素朴,保持这种门风,切不可骄纵奢侈。我死以后,也不可厚葬,千万不要把金银珠宝放在棺材里。

人家用度,皆可预计。惟横用(意外的开支)不可预计。若婚嫁之事。是闲暇时,子弟自能主张。若乃丧葬,仓卒之际,往往为浮言所动,多至妄用,以此为孝,世俗之见,切不可徇(顺从),则当随家丰俭也。——(南宋)倪思:《经锄堂杂志》

译文:家庭的日常开支,都可以预计。只有意外事件的开支不可预计。像婚嫁之事,在闲暇的时候,子弟自己才能从容安排。像丧葬之事,来得突然。仓促之间,往往为世俗浮言所动,多半要大规模开支,以此作为孝的标准。世俗的意见,千万不可屈从,应当根据家庭的经济情况来计划开支。

人家至于破产,先自借用官物钱始。既先借用官物钱,至于官物摧趱(赶),不免举债典质,久而利重。虽欲存产业,不可得矣。故当先须留官物钱,则无此患。——(南宋)倪思:《经锄堂杂志》

译文:导致家庭破产,先从借用公家钱物开始。既然先借用了公家钱物,那么到公家催促归还时,就不免举债典当,时间久了,利息增加,虽然想积累产业,那就不可能了啊!所以先留下归还公家的钱物,就可以免除祸患了。

俭者,君子之德。世俗以俭为鄙,非远识也。。俭则足用,俭则寡求,俭则可以成家,俭则可以立身,俭则可以传子孙。奢则用布给,奢则贪求,奢则掩身,奢则破家,奢则不可以训子孙。利害相反如此,可不念哉?富家有富家计,贫家有贫家计,量入为出,则不至乏用矣。——(南宋)倪思:《经锄堂杂志》

译文:节俭,是君子的美德。世俗以节俭为吝啬,这不是远见卓识。节俭,就可以足用,减少贪欲,可以成家,可以立身做人,可以传给子孙后代。奢侈,就必定贪求,庇护自己,破败家庭,不能以此来训诫子孙后代。俭、奢的利害相差如此,人们能不注意吗?富家有富家的打算,贫家有贫家的筹划,只要做到量入为出,就不至于用度缺乏。

依以岁计,食以日计,一日缺食,必至饥馁(饥饿)。一年缺衣尚可藉旧。食在家者也,食粗而无人知。衣饰外者也,衣敝而人必笑。故善处贫者,节食以完衣;不善处贫者,典衣而市食(买食物吃)。——(南宋)倪思:《经锄堂杂志》

译文:衣服按年计算,吃饭按日计算。一日缺食,必定导致饥饿。一年缺少衣服穿,还可以拿旧衣服解燃眉之急。吃饭是在家里,吃得粗一些,尚无人知道。衣服显示外表,衣服破了就会被人取笑。所以,善于处理贫穷家庭的人,就会节约饮食来补充衣服;不善于处理贫穷家庭的人,就会典质衣服来购买粮食。

俭而能施,仁也。俭而寡求,义也。俭以为家法,礼也。俭以训子孙,智也。俭而悭qiān吝,不仁也。俭而贪求,不义也。俭于其亲,非礼也。俭其积遗子孙,不智也。——(南宋)倪思:《经锄堂杂志》

译文:生活俭朴,又能帮助别人,这是一种仁慈。生活俭朴,又自力更生,真是一种德义。把俭朴作为治家之道,这是一种礼俗。把俭朴作为家训来教育子孙,这是一种生活智慧。生活俭朴,但对人小气,这是不仁慈的;生活俭朴,但经常求助于人,这是违背道德的;对于父母讲俭朴,这是违背礼俗的;生活俭朴,只是为了给子孙积攒家产,这是不明智的。

盖聚居则百费皆省,析居(分家单独过)则人各有费。然须上下和睦。若自能奋飞,不藉父业,则听其挈出。不可将带父业,留以与不能奋飞者,可也。——(南宋)倪思:《经锄堂杂志》

译文:一般来说,整个家庭住在一起,各项开支可以节省一些,兄弟们分出去单独开伙,那么人人都得开支,非永久开支的得一些。聚居需要家庭成员上下和睦。子弟们若能自己独立,不依靠父辈产业,那么就可以让他搬出去当独成家。而把他没带走的父辈产业,留给那些不能独立成家的子弟,这样也很好。

吾本寒家,世以清白相承。吾性不喜华靡,自为乳儿,长者加以金银华美之服,辄(常常)羞赧弃去之。二十忝(忝列)科名,闻喜宴,独不戴花。同年曰:“君赐不可违也。”乃簪zān一花。平生衣取蔽寒,食取充腹,亦不敢服垢弊以矫俗干名,但顺吾性而已。众人皆以奢靡为荣,吾心独以俭素为美。人皆嗤吾固陋,吾不以为病(缺点)。------古人以俭为美德,今人乃以俭相诟病。嘻,异哉!”

  近岁风俗尤为侈靡,走卒类士服,农夫蹑丝履。------近日士大夫家,酒非内法(宫廷内的酿造方法),果、肴非远方珍异,食非多品,器皿非满案,不敢会宾友,常量月营聚,然后敢发书(请柬)。苟或不然,人争非之,以为鄙吝。故不随俗靡者,盖鲜矣。嗟乎!风俗颓弊如是,居位者虽不能禁,忍助之乎!

    御孙(鲁国大夫)曰:“俭,德之共也;侈,恶之大也。”共,同也;言有德者皆由俭来也。夫俭则寡欲,君子寡欲,则不役于物,可以直道而行;小人寡欲,则能谨身节用,远罪丰家。故曰:“俭,德之共也。”侈则多欲。君子多欲则贪慕富贵,枉道速祸;小人多欲则多求妄用,败家丧身;是以居官必贿,居乡必盗。故曰:“侈,恶之大也。”——(北宋)司马光:《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·训俭示康》

译文:我本来出身在卑微之家,世世代代以清廉的家风相互承袭。我生性不喜欢奢华浪费。从幼儿时起,长辈把金银饰品和华丽的服装加在我身上,总是感到羞愧而把它们抛弃掉。二十岁忝中科举,闻喜宴上独有我不戴花。同年中举的人说:“皇帝的恩赐不能违抗。”于是才在头上插一枝花。一辈子对于衣服取其足以御寒就行了,对于食物取其足以充饥就行了,但也不敢故意穿脏破的衣服以显示与众不同而求得好名声,只是顺从我的本性做事罢了。一般的人都以奢侈浪费为荣,我心里唯独以节俭朴素为美,人们都讥笑我固执鄙陋,我不认为这没什么不好。------古人把节俭看作美德,当今的人却因节俭而相讥议,哎,真奇怪啊!”

  近年来的风气尤为奢侈浪费,跑腿的大多穿士人衣服,农民穿丝织品做的鞋。------近来士大夫家,酒假如不是按宫内酿酒的方法酿造的,水果、菜肴假如不是远方的珍品特产,食物假如不是多个品种、餐具假如不是摆满桌子,就不敢约会宾客好友,常常是经过了几个月的经办聚集,然后才敢发信邀请。如果不这样做,人们就会争先责怪他,认为他鄙陋吝啬。所以不跟着习俗随风倒的人就少了。唉!风气败坏得像这样,有权势的人即使不能禁止,能忍心助长这种风气吗?

   御孙说:“节俭,是最大的品德;奢侈,是最大的恶行。”共,就是同,是说有德行的人都是从节俭做起的。因为,如果节俭就少贪欲,有地位的人如果少贪欲就不被外物役使,可以走正直的路。没有地位的人如果少贪欲就能约束自己,节约费用,避免犯罪,使家室富裕,所以说:“节俭,是各种好的品德共有的特点。”如果奢侈就多贪欲,有地位的人如果多贪欲就会贪恋爱慕富贵,不循正道而行,招致祸患,没有地位的人多贪欲就会多方营求,随意挥霍,败坏家庭,丧失生命,因此,做官的人如果奢侈必然贪污受贿,平民百姓如果奢侈必然盗窃别人的钱财。所以说:“奢侈,是最大的恶行。”

其田畴(已耕种的土地),日用不能有余,则一味节啬。裘葛(皮衣和布衣)取诸蚕绩(通“织”),墙屋取诸蓄养,杂种蔬果,皆以助用。不可侵过次日之物。一日侵过,无时可补,则便有破家之渐。当谨戒之。——(南宋)陆九韶:《居家正本制用篇》

译文:田地不多,日用开支不充裕,就要讲究节约,使用度有节余。衣服用蚕丝纺织而成,房屋用蓄养家禽的收入来建造,杂种蔬菜果品,都可以补助家庭开支。日常开支要精打细算,不可超用次日的东西,一天用超了,无可补还,就会逐渐破家,你们应当谨慎,引以为戒。


由俭入奢易,由奢入俭难。饮食衣服,若思得之艰难,不敢轻易费用。酒肉一餐,可办粗饭几日;纱绢一匹,可办粗衣几件。不饥不寒足矣,何必图好吃好看?常将有日思无日,莫待无时思有时,则子子孙孙常享温饱矣。——(明)周怡:《谕儿辈》

译文:由俭朴变为奢侈非常容易,而由奢侈变为俭朴就非常困难了。饮食衣服,如果经常想想它们得之不易,就不敢轻易浪费了。一顿丰盛的酒肉之餐,可以办几天的粗茶淡饭;一匹纱绢,又可置多少件粗布衣服,只要不饿肚子不受冻就满足了,何必贪图好吃好穿呢?常将有日思无日,莫待无时思有时,这样,子子孙孙就能永享温饱了。

谓诸子曰:居家勤俭,孰为居要?博雅曰:“勤非俭,终年劳瘁,不当一日之侈靡。《书》曰:‘滇乃俭德,惟怀永图。’子曰:‘礼,与奢也,宁俭。’似俭尤要。”望雅曰:“一生之计在勤,一年之计在春,一日之计在晨。治家、治国、治身、治心,道岂有先于此者乎?似勤尤要。”曰:“二者皆要,尤要在克勤克俭之人耳。八年于外,三过门而不入,方得地平天成。万世永赖。如非其人,胼(pián老茧)手胝(zhī老茧)足,朝夕经营,何济乃事?宋仁宗夜半惜烧羊之费,恭己化成,几致刑措。若唐文宗举衫袖示群臣曰:此衣已三浣矣,虽云俭德,然受制家奴,自谓不如赧nǎn献。泣下沾襟,亦何益乎?勤俭一源,总在无欲,无欲自不敢废当行之事,自无礼外之费,不期俭而勤矣。”——(清)孙逢奇:《孙夏峰全集·孝友堂家规》

译文:我曾问过几个儿子:“治家勤劳俭约,哪个更为重要?”博雅说:“只勤不俭,全年辛辛苦苦劳动所得,还不够一天奢侈浪费。《尚书》说:‘只有养成俭朴的美德,才能做长远的打算。’孔子说:‘礼节上与其奢侈,宁可俭约。’似乎俭朴更为重要。望雅说:“一生之计在于勤,一年之计在于春,一日之计在于晨。治家、治国、修身、养性的办法还没有超过以勤劳为本的。似乎勤劳更为重要。”我说:“二者都很重要,关键在于人要克勤克俭。夏禹治水,在外八年,三过家门而不入,才立下了恩泽万世的伟大功业。如果不是他,胼手胝足,朝夕经营,怎么能够成功呢?宋仁宗吝啬半夜烧羊充饥的费用,并且自己以身作则来改变旧习惯,几乎动用了刑律。像唐文宗那样举起衣袖给群臣看,说:此衣已洗了三次了,虽说具有俭朴的美德,但受宦官的挟持,所以自己认为还不如亡国的周赧王和汉献帝。即使哭湿了衣裳,那又有什么用呢?勤与俭同出一辙,即在于没有贪欲。无贪欲自然不敢耽搁当行之事,自然没有礼节之外的花费,不有意追求勤俭而自然勤俭了。”

勤与俭,治生之道也。不勤,则寡入,不俭,则妄(随意)费。寡入而妄费,则财匮,财匮(缺乏),则苟取。愚者为寡廉鲜耻之事,黠(xiá聪明又狡猾)者入行险侥幸之途。生平行止,于此而丧。祖宗家声于此而堕。呜呼!生理(谋生之道)绝矣!又况一家之中,有妻有子,不能以勤俭表率,而使相趋于贪惰,则既自绝其生理,而又绝妻子之生理矣!——(清)朱柏庐:《劝言·勤俭》

译文:勤劳与俭朴,这是经营家业的要诀。不勤俭,就会减少收入;不俭朴,就会随意浪费。收入少而又浪费大,就会缺乏财富。财富匮乏,就会想着用不正当的手段获得它。愚蠢的人,会做出不知廉耻的事情来;狡猾的人,则会想着用手腕娶取巧。一个人一生的德行,就会由此丧失。祖先留下来的家风也会由此败落。家庭的生计也会由此窘迫。况且,家庭之中有妻有子,家长不能给他们做出表率,特别是在勤俭方面,而使他们争先恐后地滋长贪图享受和懒惰好吃的思想,这样,不仅断送了自己,而且也断送了妻儿。

一粥一饭,当思来处不易;半丝办缕,恒念物力维艰。宜未雨而绸缪,毋临渴而掘井。自奉必须俭约,宴客切勿流连。器具质而洁,瓦缶胜金玉;饮食约而精,园蔬愈珍馐。勿营华屋,勿谋良田。三姑六婆,实淫盗之媒;婢美妾娇,非闺房之福。童仆勿用俊美,妻妾切忌艳装。——(清)朱柏庐:《治家格言》











第三单元  治国(第十二周—十五周)



第十二课    富国(第12周)

 【题解】本文主要论述了富国之道,着重阐述了荀子的一系列经济思想和经济政策。荀子认为要发展经济,使国家富强,必须先巩固封建生产关系,为此要做到上下有礼,按名分使群,尚贤使能,爱护百姓。同时提出了节用裕民、上下同富、发展农业、强本抑制末、开源节流等一系列经济措施。荀子批评了墨子的“非乐”、“节用”的主张,认为只有实行儒术,走独立自强的发展道路,才能富国强兵,统一天下。

万物同宇而异体,无宜而有用为(相当为“于”)人,数也。人伦并处,同求而异道,同欲而异知,生也(天性,本性)。皆有可也,知愚同;所可异也,知愚分。势同而知异,行私而无祸,纵欲而不穷,则民心奋而不可说也。如是,则知者未得治也,知者未得治则功名未成也,功名未成则群众未县也,群众未县则君臣未立也。无君以制臣,无上以制下,天下害生纵欲。欲恶同物,欲多而物寡,寡则必争矣。故百技所成,所以养一人也。而能不能兼技,人不能兼官,离居不相待则穷,群居而无分则争。穷者患也,争者祸也,救患除祸,则莫若明分使群矣。强胁弱也,知惧愚也,民下违上,少陵长,不以德为政,如是,则老弱有失养之忧,而壮者有分争之祸矣。事业所恶也,功利所好也,职业无分,如是,则人有树事之患,而有争功之祸矣。男女之合,夫妇之分,婚姻娉pìn内(同“聘纳”,古代婚礼。聘,问名。内,同“纳”,纳币,收彩礼。)送(送女)逆(迎娶)无礼,如是,则人有失合之忧,而有争色之祸矣。故知者为之分也。

【译文】万物同生于自然界中而形体不同,没有固定的用途却对人有用处,这是自然规律。人类共处,具有共同的需求而满足需求的方法不一样,具有共同的欲望而实现欲望的智慧却不一样,这是人的本性。对事物有所肯定,聪明和愚蠢的人都一样;但所肯定的事物不一样,这是聪明和愚蠢的人的区别。如果地位相同而智慧不一样,谋取私利而没有祸患,放纵欲望而没有节制,那么民心就会竞相争夺而不能说服。像这样,那么聪明的人就无法进行治理,聪明的人无法进行治理那么功名就不能成就,功名不能成就那么群众就没有等级差别,群众没有等级差别那么君臣的名分就不能确立。没有君主来制约群臣,没有上级来制约下级,天下人就会毁坏本性放纵情欲。人们喜好和厌恶相同的东西,喜好多但东西少,东西少就一定会争夺。所以百工所生产的产品,是用来养活一个人的。但一人的能力不能同时掌握多种技艺,一人也不能同时身兼数职,如果离群独居不互相依赖就会穷困,群居但没有名分等级就会争夺。穷困是忧患、争夺是灾难,没有比确定名分、使人民组成群体更好的了。强大的威胁弱小的,聪明的害怕愚蠢的,下民违抗上级,年小的欺负年长的,不以仁德来处理政事,像这样,那么老人、弱者就会有无人供养的忧患,而强壮的人就会有分裂争夺的灾祸。做事情是人们所厌恶的,功名利益是人们所喜好的,职业没有分工,像这样,那么人们不仅会有难以成就事业的忧患,而且有争夺功名的灾祸。男女的结合,夫妇的名分,婚姻嫁娶不依礼节,像这样,那么人们就有失掉家庭的忧患,且有争夺美色的灾祸了。所以聪明的人为此规定了名分。

足国之道:节用裕民,而善臧( cáng同“藏”)其余。节用以礼,裕民以政。彼裕民,故多余。 裕民则民富,民富则田肥以易,田肥以易则出实百倍。上以法取焉,而下以礼节用之,余若丘山,不时焚烧,无所臧之,夫君子奚患乎无余?故知节用裕民,则必有仁圣贤良之名,而且有富厚丘山之积矣。此无他故焉,生于节用裕民也。不知节用裕民则民贫,民贫则田瘠以秽,田瘠以秽则出实不半,上虽好取侵夺,犹将寡获也,而或以无礼节用之,则必有贪利纠(收)譑(jiǎo通“挢jiǎo”,取)之名,而且有空虚穷乏之实矣。此无他故焉,不知节用裕民也。《康诰》曰:“弘覆乎天,若(顺)德裕乃身。”此之谓也。

【译文】富国的途径是,节约费用,使人民富裕,并妥善贮存多余的财物。按照礼制节约费用,制定政策使人民富裕。使人民富裕了,才会有盈余。实行人民富裕的政策那么人民才会富有,人民富裕了就会田地肥沃而且能得到治理,田地肥沃而且能得到治理那么产量就会增加百倍。君主依照法律收取赋税,下民按照礼制节约使用,那么剩余的粮食就会堆积如山,即使时常焚烧,也没有地方贮藏,君子哪里还用担忧没有余粮呢?所以知道节约费用、使百姓富裕,那就一定会有仁义、贤良的美名,并且财富积累得像山丘一样。这没有别的原因,就是由于节约费用、使人民富裕了。不知道节约费用、使人民富裕的道理,就会使人民贫穷,人民贫穷就会田地贫瘠而且荒芜,田地贫瘠而且荒芜那么产量会减少一半,君主即使巧取豪夺,也将得到很少,况且有时还不以礼制节约使用,那么就一定会有贪婪敛取得名声,并且有空虚贫困的结果。这没有别的原因,就是因为不知道节约费用、使人民富裕的缘故。《康诰》中说:“像天一样覆盖万物,又顺乎德行,那么你就会富裕了。”说的就是这个道理。

礼者,贵贱有等,长幼有差,贫富轻重皆有称者也。故天子袾裷(zhū yuān赤色的衮衣。裷,同“衮”,龙袍)衣冕(礼帽),诸侯玄裷衣冕,大夫裨( 大夫所穿的礼服)冕,士皮弁(biàn一种用白鹿皮做的帽子)服。德必称位,位必称禄,禄必称用。由士以上则必以礼乐节之,众庶百姓则必以法数制之。量地而立国,计利而畜民,度人力而授事,使民必胜事,事必出利,利足以生民,皆使衣食百用出入相掩(合),必时臧余,谓之称数。故自天子通于庶人,事无大小多少,由是推之。故曰:朝无幸位,民无幸生。此之谓也。轻田野之税,平关市之征,省商贾之数,罕兴力役,无夺农时,如是,则国富矣。夫是之谓以政裕民。

【译文】所谓礼,是指贵贱有等级,长幼有差别,贫富和地位都要有相应的规定。所以天子穿红色的龙袍、戴礼帽,诸侯穿黑色的龙袍、戴礼帽,大夫穿裨衣、戴礼帽,士穿裨衣、戴皮帽。道德一定与地位相称,地位一定与俸禄相称,俸禄一定与能力相称。士以上一定要用礼乐节制他们,普通百姓一定要用法律制度制约他们。丈量土地来分封诸侯,计算收益来蓄养人民,估量人力来安排工作,使人民一定胜任自己的事情,做这些事情一定要有收益,这些收益要足以养活人民,要使衣食及日常费用收支平衡,一定要及时地贮藏多余的财物,这叫做合乎法度。所以从天子到普通百姓,事情不论大小多少,都要依此类推。所以说:朝廷上没有侥幸就能得到的职位,百姓中没有不务正业就能侥幸生存的人。说的就是这个道理。减轻田地的赋税,免除关卡集市的税收,减少商人的数量,少兴徭役,不侵占农时,像这样,那么国家就富强了。这就叫做依靠政策使人民富裕。

人之生,不能无群,群而无分则争,争则乱,乱则穷矣。故无分者,人之大害也;有分者,天下之本利也;而人君者,所以管分之枢要也。故美之者,是美天下之本也;安之者,是安天下之本也;贵之者,是贵天下之本也。古者先王分割而等异之也,故使或美或恶,或厚或薄,或佚或乐(当作“或轶乐”),或劬(勤劳)或劳,非特以为淫泰夸丽之声,将以明仁之文,通仁之顺也。故为之雕琢、刻镂、黼黻、文章,使足以辨贵贱而已,不求其观;为之钟鼓、管磬(qìng一种石制的乐器)、琴瑟、竽笙,使足以辨吉凶、合欢定和而已,不求其余;为之宫室台榭,使足以避燥湿、养德、辨轻重而已,不求其外。《诗》曰: “雕琢其章,金玉其相,亹亹(wěi勤勉的样子)我王,纲纪四方。”此之谓也。

【译文】人活着,不能没有群体,有群体而没有等级名分就会争斗,争斗就会混乱,混乱就会穷困。所以没有等级名分,是人类的大祸害;有等级名分,是天下的根本利益;人君,是管理名分的关键。所以赞美君主,就是赞美天下的根本;维护君主,就是维护天下的根本;尊重君主,就是尊重天下的 根本。古时先王用等级名分来区分他们,所以使他们有的美好,有的丑恶,有的尊贵,有的卑贱,有的安逸快乐,有的辛苦劳累,并不是故意制造荒淫、华丽的名声,而是为了明确仁人的制度,贯彻仁义的秩序。所以雕刻各种器物,在衣服上绣上各种花纹,使它们足以辨别贵贱罢了,不追求美观;制作钟鼓、管磬、琴瑟、竽笙等乐器,使它们足以分辨吉凶、增加欢乐和谐罢了,不追求别的;建造宫室台榭,使它们足以避免燥热潮湿,修养德性、分别贵贱罢了,没有另外的追求。《诗经》中说:“雕琢它们成文章,金玉之质显本相。勤勤恳恳的君王,治理着四面八方。”说的就是这个道理。

若夫重色而衣之,重味而食之,重财物而制之,合天下而君之,非特以为淫泰也,固以为王(当为“一”字)天下,治万变,材(通“裁”)万物,养万民,兼制(当为“利”字)天下者,为莫若仁人之善也夫!故其知虑足以治之,其仁厚足以安之,其德音足以化之,得之则治,失之则乱。百姓诚赖其知也,故相率而为之劳苦以务佚之,以养其知也;诚美其厚也,故为之出死断亡以覆救之,以养其厚也;诚美其德也,故为之雕琢、刻镂、黼黻、文章以藩饰之,以养其德也。故仁人在上,百姓贵之如帝,亲之如父母,为之出死断亡而愉者,无它故焉,其所是焉诚美,其所得焉诚大,其所利焉诚多。《诗》曰:“我任我辇,我车我牛,我行既集,盖云归哉!”此之谓也。

【译文】至于穿颜色华丽的衣服,吃美味佳肴,聚集大量财物为其所用,使整个天下都归他统治,并不是故意要荒淫骄奢,而只是认为统一天下,处理各种变化,管理万物,养育万民,使天下人都得到恩惠,没有比仁人更好的了!所以它的智慧足以治理天下,它的仁义宽厚足以安抚天下,它的道德声望足以教化天下,得到他,天下就会安定;失去他,天下就会混乱。百姓诚然要依赖他的智慧,所以争先劳苦以使他安逸,以保养他的智慧;百姓诚然赞美他的仁厚,所以出生入死来保卫他,以保养他的仁厚;百姓诚然赞美他的道德,所以雕刻各种器物,在衣服上绣上各种花纹来装饰他,以保养他的道德。所以仁人处在君位上,百姓就像尊重上帝一样尊重他,就像亲近父母一样亲近他,为他出生入死也高兴,没有别的原因,就是因为他的政令确实好,他的成就确实大,他给予人民的实在多。《诗经》中说:“我肩扛我拉车,我驾车我牵牛,我们的行程结束了,大家可以回家了!”说的就是这个。

故曰:君子以德,小人以力。力者,德之役也。百姓之力,待之而后功;百姓之群,待之而后和;百姓之财,待之而后聚;百姓之势,待之而后安;百姓之寿,待之而后长。父子不得不亲,兄弟不得不顺,男女不得不欢,少者以长,老者以养。故曰:“天地生之,圣人成之。”此之谓也。今之世而不然:厚刀布之敛以夺之财,重田野之赋以夺之食,苛关市之征以难其事。不然而已矣,有掎挈(jǐ qiè)伺诈,权谋倾覆,以相颠倒,以靡敝之,百姓晓然皆知其污漫暴乱而将大危亡也。是以臣或弒其君,下或杀其上,粥(同“鬻”,卖)其城,倍(通“背”)其节,而不死其事者,无他故焉,人主自取之。《诗》曰:“无言不雠(chóu应答),无德不报。”此之谓也。

【译文】所以说:君子依靠道德,小人依靠力气。力气,是受道德来役使的。百姓的力气,依靠君子的道德教化才能有功效;百姓的群体,依靠君子的道德教化才能和睦;百姓的财物,依靠君子的道德教化才能积聚;百姓的地位,依靠君子的道德教化才能安定;百姓的寿命,依靠君子的道德教化才能长久。父子得不到它就不亲近,兄弟得不到它就不和顺,男女得不到它就不欢乐,年少的依靠它来成长,年老的依靠它来保养。所以说:“天地生育了他们,圣人成就了他们。”说的就是这个道理。现在的世道却不这样:加重对货币的敛取来搜刮百姓的钱财,加重对田地的赋税来掠夺百姓的粮食,加重关卡、集市的税收来阻碍他们的贸易。不仅这样,还故意挑剔、伺机敲诈,玩弄权术倾轧陷害,来互相倾覆颠倒,来竭力破坏,百姓清楚地知道他们的污秽暴乱将导致巨大的灾难与灭亡。所以有的臣子杀死了他们的君主,有的下级杀死了他们的上级,出卖城池,违背节操,而不为君主去卖命,没有别的原因,君主咎由自取。《诗经》中说:“没有说话不应答,没有恩德不报答。”说的就是这个道理。

兼足天下之道在明分。掩地表亩,刺屮(cǎo古“草”字)殖谷,多粪肥田,是农夫众庶之事也。 守时力民,进事长功,和齐百姓,使人不偷,是将率(同“帅”)之事也。高者不旱,下者不水,寒暑和节而五谷以时孰(同“熟”),是天下(当为衍字)之事也。若夫兼而覆之,兼而爱之,兼而制之,岁虽凶败水旱,使百姓无冻餧之患,则是圣君贤相之事也。

【译文】使天下都富足得方法在于确定等级名分。耕种田地,表明田界,出去杂草,种植五谷,多施肥料使田地肥沃,是农夫百姓的事情。遵守农时,使人民努力,促进生产,提高功效,使百姓和睦,使人民不苟且偷生,这是将帅的事情。使高处的田地不干旱,低洼的田地不受涝,寒暑合乎节令,五谷按时成熟,这是上天的事情。至于普遍地保护百姓,普遍地爱护百姓,普遍地管理百姓,即使遇到水涝和干旱的凶年,也使百姓不挨饿受冻,这是圣君贤相的事情。

墨子之言,昭昭然(忧愁的样子)为天下忧不足。夫不足,非天下之公患也,特墨子之私忧过计也。今是土之生五谷也,人善治之则亩数盆(古代一种量器),一岁而再获之,然后瓜桃枣李一本数以盆鼓,然后荤菜(指葱、姜、蒜一类的蔬菜)百疏(通“蔬”)以泽量,然后六畜禽兽一而剸(zhuān同“专”)车;鼋yuántuó、鱼鳖、鳅鳣shàn以时别,一而成群,然后飞鸟凫雁若烟海,然后昆虫万物生其间,可以相食养者不可胜数也。夫天地之生万物也,固有余足以食人矣;麻葛、茧丝、鸟兽之羽毛齿革也,固有余足以衣人矣。夫有余(当为衍文)不足,非天下之公患也,特墨子之私忧过计也。

【译文】墨子的言论,惶惶不安地为天下人忧虑财物不足。财物不足,并不是天下人的共同祸患,只不过是墨子个人的担心过分罢了。现在这土地里生长出五谷,只要人们善于治理它,每亩地就会生产出几盆粮食,一年可以收获两次,然后瓜、桃、李每一棵的产量也要用盆计算,各种蔬菜也要用池泽来计量,六畜和禽兽每一样就可以装满一车;鼋、鼍、鱼、鳖泥鳅、鳝鱼等按时生育,一只就能繁殖成一大群,然后飞鸟、凫雁多如烟海,昆虫万物生长于其间,可以供人食用的东西数不胜数。天地生长万物,本来就绰绰有余足以供人食用了;麻葛、茧丝、鸟兽的羽毛、牙齿、皮革等,本来就绰绰有余足以供人穿戴了。财物不足,并不是天下人的共同祸患,只不过是墨子个人的担心过分罢了。

天下之公患,乱伤之也。胡不尝试相与求乱之者谁也?我以墨子之“非乐”也则使天下乱;墨子之“节用”也则使天下贫,非将堕(huī诋毁)之也,说不免焉。墨子大有天下,小有一国,将蹙然衣粗食恶,忧戚而非乐,若是则瘠,瘠则不足欲,不足欲则赏不行。墨子大有天下,小有一国,将少人徒,省官职,上功劳苦,与百姓均事业,齐功劳,若是则不威,不威则罚不行。赏不行,则贤者不可得而进也;罚不行,则不肖者不可得而退也。贤者不可得而进也,不肖者不可得而退也,则能不能不可得而官也。若是,则万物失宜,事变失应,上失天时,下失地利,中失人和,天下敖(通“熬”)然,若烧若焦。墨子虽为之衣褐带索,嚽(chuò同“啜chuò )菽(豆叶)饮水,恶能足之乎?既以伐其本,竭其原,而焦天下矣。

【译文】天下的共同祸患,是混乱造成的。为什么不试着一起去探求造成混乱的是谁呢?我认为墨子“非乐”的主张会使天下混乱,墨子的“节用”主张会使天下贫穷,并不是有意诋毁他,而是他的学说不免会这样。墨子大到如果能统治天下,小到如果能统治一国,将会忧心忡忡地穿着粗布衣服,吃着恶劣食物,忧愁地反对音乐,如果这样生活就会微薄,生活微薄就不会满足欲望,不满足欲望则奖赏就不会实行。墨子大到如果能统治天下,小到如果能统治一国,将会减少仆从,削减官职,推崇功业和劳苦,同百姓做一样的事情,建立一样的功劳,如果这样就没有威严,没有威严则惩罚就不会实行。奖赏不能实行,那么贤能的人就不能得到进用;惩罚不能实行,那么不贤能的人就不能被斥退。贤能的人不能得到进用,不贤能的人不能得到斥退,那么有能力的人和没有能力的人就不可能得到相应的职位。如果这样,那么万物就会失调,事情突变就会得不到合理的应付,上失去天时,下失去地利,中失去人和,天下就像被煎熬一样,像被火烧焦一样。墨子即使身穿粗布衣,腰系粗绳,吃豆叶,喝白水,又怎能使天下富足呢?既然已砍断了根本,堵塞了源头,那么天下就焦枯了。

故先王圣人为之不然.知夫为人主上者不美不饰之不足以一民也,不富不厚 之不足以管下也,不威不强之不足以禁暴胜悍也。故必将撞大钟、击鸣鼓、吹笙竽、弹琴瑟以塞其耳,必将錭()同“雕”琢、刻镂、黼黻、文章以塞其目,必将刍豢稻粱,五味芬芳以塞其口,然后众人徒、备官职、渐庆赏、严刑罚以戒其心。使天下生民之属皆知己之所愿欲之举在是于(一本作“于是”)也,故其赏行;皆知己之所畏恐之举在是于也,故其罚威。赏行罚威,则贤者可得而进也,不肖者可得而退也,能不能可得而官也。若是,则万物得宜,事变得应,上得天时,下得地利,中得人和,则财货浑浑(水流的样子)如泉源, 汸汸(pāng水流盛大的样子)如河海,暴暴(突起的样子)如丘山,不时焚烧,无所臧之,夫天下何患乎不足也?故儒术诚行,则天下大而富,使而功,撞钟击鼓而和。《诗》曰:“钟鼓喤喤(huáng钟鼓声),管磬玱玱(qiāng管磬声),降福穰穰(ráng众多),降福简简,威仪反反。既醉既饱,福禄来反。”此之谓也。故墨术诚行则天下尚俭而弥贫,非斗而日争,劳苦顿萃,而愈无功,愀qiǎo然忧戚非乐而日不和。《诗》曰:“天方荐瘥(cuó疫病),丧乱弘多。民言无嘉,憯(cǎn曾,竟)莫惩嗟。”此之谓也。

【译文】所以古代的君王和圣人就不这样做。他们知道作为君主不华美、不修饰就不足以统一人民,不富有、不丰厚就不足以管理下民,不威严、不强大就不足以禁止强暴、战胜凶悍。所以一定要撞击大钟、敲打响鼓、吹奏笙竽、弹奏琴瑟来满足他的耳朵,一定在各种器物上雕刻图案,在衣服上绣上各种花纹来满足他的眼睛,一定要用肉食、细粮和芬芳的五味来满足他的嘴巴,然后增加仆人、完备官职、加重奖赏、严厉刑罚来警戒人心。使天下的百姓都知道自己想得到的全在这里,所以君主的奖赏能够实行;都知道自己所畏惧的全在这里,所以君主的惩罚有威严。奖赏能够实行,惩罚有威严,那么贤能的人就可以得到进用,不贤能的人就可以被斥退,有能力的人和没有能力的人就可得到相应的官职。如果这样,那么万物就会和谐,事情突变就会得到及时处理,上得到天时,下得到地利,中得到人和,财货就像泉水一样汩汩而出,像江河大海一样滚滚而来,像丘山一样高高堆积,即使不时焚烧,也没有地方收藏,天下怎么还会害怕财物不足呢?所以儒术真正能实行,那么天下就会太平而且富有,役使百姓而有成效,撞钟击鼓而一片和乐。《诗经》中说:“钟鼓声宏亮,管磬乐悠悠,大福从天降。天降大福无边长,威仪堂皇又端庄。既已酒醉饭也饱,福禄定会长又长。”说的就是这个道理。所以墨子的学说如果推行那么天下就会崇尚节俭而更加贫穷,反对斗争却日日斗争,劳苦憔悴却越来越没有功效,忧愁悲伤地反对音乐却更加不和睦。《诗经》中说:“上天连续降灾难,丧亡祸乱到处见。百姓没人说好话,但却仍不惩罚他。”说的就是这个。

垂事养民,拊循之,唲呕(作小儿声表示慈爱)之,冬日则为之饘zhān粥(稠粥),夏日则为之瓜麮(大麦粥),以偷取少顷之誉焉,是偷道也,可以少顷得奸民之誉,然而非长久之道也。事必不就,功必不立,是奸治者也。傮(zāo通“嘈cáo”)然要时务民,进事长功,轻非誉而恬失民,事进矣而百姓疾之,是又偷偏者也。徙坏堕落,必反无功。故垂事养誉不可,以遂功而忘民亦不可。皆奸道也。

【译文】丢下政事而以小恩小惠养育人民,安抚他们,疼爱他们,冬天为他们准备稠粥,夏天为他们准备瓜果和麦粥,来骗取一时的赞誉,这是一种苟且做法,可以暂时得到奸民的赞誉,然而并不是长久的办法。事业一定没有成就,功名一定没有建立,这是奸邪的治国方法。忙乱地抢时间强迫人民从事劳动,促进生产提高功效,不管百姓的毁誉,不在乎丧失民心,事业有了进展而百姓怨恨他,这又是一种不可做的苟且且偏激的做法。其结果是败坏堕落,反而一定没有功效。所以丢下政事窃取名誉不行,一心想成就功业而忘记百姓也不行,这都是奸邪的方法。

故古人为之不然,使民夏不宛(通“蕴”,暑气)暍(中暑),冬不冻寒,急不伤力,缓不后时,事成功立,上下俱富,而百姓皆爱其上,人归之如流水,亲之欢如父母,为之出死断亡而愉者,无它故焉,忠信调和均辨(通“遍”,遍及)之至也。故国君长民者欲趋时遂功,则和调累解,速乎急疾;忠信均辨,说乎庆赏矣;必先修正其在我者,然后徐责其在人者,威乎刑罚。三德者诚乎上,则下应之如景向,虽欲无明达,得乎哉!《书》曰:“乃大明服,惟民其力懋(mào勤勉),和而有疾。”此之谓也。

【译文】所以古人不这样做,使百姓夏天不受热中暑,冬天不挨冻受寒,紧急时不伤害劳力,松缓时不耽误农时,事业成就,功名建立,上下都富裕,而百姓都爱戴他的君主,人们归顺他就像流水一样,亲近他就像亲近父母一样,为他出生入死而心甘情愿,没有别的原因,就是因为君主非常忠信、平和、公正。所以统治国家、领导人民的人,想要争取时间建立功业,那么调和宽缓就比急于求成效果更好;忠信公平就比奖赏更使人高兴;一定先要纠正自己身上的缺点,然后慢慢批评别人的缺点,就比刑罚更有威力。这三种品德如果真正能够集中在君主身上,那么臣民就会如影随形、如响随身一样来相应,即使不想显赫通达,也不可能啊!《尚书》中说:“君主英明而服从,人民就会很勉力,既和谐又迅速。”说的就是这个道理。

故不教而诛,则刑繁而邪不胜;教而不诛,则奸民不惩;诛而不赏,则勤属(当为“厉”字)之民不劝;诛赏而不类,则下疑俗俭(当为“险”字)而百姓不一。故先王明礼义以壹之,致忠信以爱之,尚贤使能以次之,爵服庆赏以申重之,时其事、轻其任以调齐之,潢huáng然(大水涌至的样子。潢,通“滉”)兼覆之,养长之,如保赤子。若是,故奸邪不作,盗贼不起,而化善者劝勉矣。是何邪? 则其道易,其塞固,其政令一,其防表明。故曰:上一则下一矣,上二则下二矣。辟之若屮木,枝叶必类本。此之谓也。

【译文】所以不教育就诛杀,那么刑罚繁多也不能战胜邪恶;教育而不诛杀,那么奸邪的人就得不到惩罚;诛杀而不奖赏,那么勤劳的人就得不到鼓励;诛杀和奖赏如果不符合法律,那么下民疑惑、风俗险恶而百姓就会行为不一。所以先王明确礼义来统一百姓,努力做到忠信来爱护百姓,崇尚贤者、使用能人来安排他们,用爵位、官服、奖赏来激励他们,依照时节安排事情、减轻他们的负担来调剂他们,全面地照顾他们,抚养他们,就像保护婴儿一样。如果这样,奸邪就不会发生,盗贼就不会兴起,向善的人就得到鼓励了。这是为什么呢?因为先王的方法简易,堵塞邪恶的方法坚强有力,他的政策始终如一,他的禁令明确清晰。所以说:上面一心,下面就一心;上面三心二意,下面就三心二意;就好比草木,它的枝叶一定是由根决定的。说的就是这个道理。

不利而利之,不如利而后利之之利也;不爱而用之,不如爱而后用之之功也。 利而后利之,不如利而不利者之利也;爱而后用之,不如爱而不用者之功也。利而不利也,爱而不用也者,取天下也。利而后利之,爱而后用之者,保社稷者也。 不利而利之,不爱而用之者,危国家者也。

【译文】不给人民利益却向人民索取利益,不如先给人民利益而后向他们索取利益更有利;不爱护人民而使用他们,不如先爱护他们而后使用他们更有成效。给人民利益而后索取利益,不如给人民利益而不向他们索取利益更有利;爱护人民而后使用他们,不如爱护人民而不使用他们更有成效。给人民利益而不向他们索取利益,爱护人民而不使用他们,就可以取得天下。先给人民利益而后向他们索取利益,爱护人民而后使用他们,可以保住社稷。不给人民利益而向他们索取利益,不爱护人民而使用他们,会使国家危险。

观国之治乱臧否,至于疆易(通“埸yì”,边界)而端已见矣。其候(哨兵)徼( jiào巡逻)支缭,其竟(通“境”)关之政尽察,是乱国已。入其境,其田畴秽,都邑露,是贪主已。观其朝廷则其贵者不贤,观其官职则其治者不能,观其便嬖则其信者不悫,是暗主已。凡主相臣下百吏之俗(当为“属”字),其于货财取与计数也,须(当为“顺”字)孰尽察,其礼义节奏也,芒(通“茫”)轫(懒散)僈楛,是辱国已。其耕者乐田,其战士安难,其百吏好法,其朝廷隆礼,其卿相调议,是治国已。观其朝廷则其贵者贤;观其官职则其治者能;观其便嬖则其信者悫,是明主已。凡主相臣下百吏之属,其于货财取与计数也,宽饶简易,其于礼义节奏也,陵谨尽察,是荣国已。贤齐则其亲者先贵,能齐则其故者先官,其臣下百吏,污者皆化而修,悍者皆化而愿,躁(通“劋jiǎo”,狡猾)者皆化而悫,是明主之功已。

【译文】观察一个国家的治乱好坏,到了它的边界,端倪就已经显现出来了。如果哨兵不停地巡逻,边境关卡的管理十分苛刻,这是混乱的国家。进入国境,田野荒芜,城墙倒塌,这是个贪婪的君主。观察他的朝廷则地位尊贵的人不贤能,观察他的官吏则处理政事的人没有能力,观察他的亲信则受到信任的人不诚实,这是个昏庸的君主。大凡君主、卿相和各级官吏,对于货物钱财出入的计算极其精细,对于礼仪制度则茫然而又懈怠,这是个可耻的国家。农民乐意种田,战士甘于殉难,百官爱好法律,朝廷崇尚礼义,卿相协调商议,这是个安定的国家。观察他的朝廷则地位尊贵的人贤能,观察他的官吏则处理政事的人有能力,观察他的亲信则受到信任的人诚实,这是贤明的君主。大凡君主、卿相和各级官吏,对于货物钱财出入的计算宽松简易,对于礼仪制度则严肃谨慎,这是个荣耀的国家。如果贤德相同,那么他亲近的人先尊贵,如果能力相同,那么有旧交情的人先做官,他的臣下百官,行为污秽的都变得美好,凶悍的都变得善良,狡猾的都变得诚实,这是贤明君主的功劳。

观国之强弱贫富有征验:上不隆礼则兵弱,上不爱民则兵弱,已诺不信则兵弱,庆赏不渐则兵弱,将率不能则兵弱。上好功则国贫,上好利则国贫,士大夫众则国贫,工商众则国贫,无制数度量则国贫。下贫则上贫,下富则上富。故田野县鄙者,财之本也;垣(yuán矮墙,指货仓)窌(jiào地窖)仓廪者,财之末也。百姓时和、事业得叙者,货之源也;等赋府库者,货之流也。故明主必谨养其和,节其流,开其源,而时斟酌焉。潢然使天(当为“夫”字)下必有余而上不忧不足。如是则上下俱富,交无所藏之,是知国计之极也。故禹十年水,汤七年旱,而天下无菜色者,十年之后,年谷复熟而陈积有余。是无它故焉,知本末源流之谓也。故田野荒而仓廪实,百姓虚而府库满,夫是之谓国蹶。伐其本,竭其源,而并之其末,然而主相不知恶也,则其倾覆灭亡可立而待也。以国持之而不足以容其身,夫是之谓至贫,是愚主之极也。将以求富而丧其国,将以求利而危其身,古有万国,今有十数焉。是无它故焉,其所以失之一也。君人者亦可以觉矣。百里之国,足以独立矣。

【译文】观察一个国家的强弱贫富有一定的征兆;君主不崇尚礼义兵力就弱,君主不爱护百姓兵力就弱,对已许的诺言不讲信用兵力就弱,奖赏不丰厚兵力就弱,将帅没有能力就弱。君主好大喜功国家就贫穷,君主喜欢利益国家就贫穷,士大夫众多国家就贫穷,工人商人众多国家就贫穷,没有一定的规章制度国家就贫穷。百姓贫穷君主就贫穷,百姓富裕君主就富裕。所以田野和乡村,是财富的根本;货仓和粮库,是财富的末节。百姓按时劳作,生产有秩序,这是货财的源泉;按等级缴纳的赋税可贮存货物的国库,这是货财的支流。所以贤明的君主一定小心地维持和谐的局面,节制支流,开发源泉,而又不时地加以考虑,使百姓的财富源源不断,富足有余,而君主也不用担心财物不足了。如果这样,那么君主和百姓都会富有,双方财物多得没有地方贮藏了,这是最懂得治国大计的。所以大禹时十年水灾,商汤时七年旱灾,但天下却没有人面有饥色,十年之后,谷物丰收而贮存的粮食还有剩余。这没有别的原因,是因为懂得本与末、源与流的关系。所以田野荒芜而粮食充实,百姓贫乏而国库富足,这可以说国家快要灭亡了。砍断根本,枯竭源泉,把钱财都聚敛到国库中,然而君主和卿相却不知道它的危害,那么国家的倾覆灭亡马上就会到来了。用整个国家来供养他还不能容纳他,这就叫做最大的贪婪,这是最愚蠢的君主了。想要追求富裕反而丧失了国家,想要追求利益反而危害了自身。古时有上万个国家,现在只剩下十几个了。这没有别的原因,他们失去国家的道理是一样的。做人君的也可以觉醒了吧。方圆百里的小国是完全可以独立的。

凡攻人者,非以为名,则案以为利也,不然,则忿之也。仁人之用国,将修志意,正身行,伉隆高,致忠信,期(通“綦”,极)文理。布衣紃屦(xún jù用粗麻绳编成的鞋)之士诚是,则虽在穷阎漏屋,而王公不能与之争名;以国载之,则天下莫之能隐匿也。若是,则为名者不攻也。将辟田野,实仓廪,便备用,上下一心,三军同力,与之远举极战则不可。境内之聚也,保固视可,午(同“迕”迎)其军,取其将,若拨麷(fēng蒲草)。彼得之不足以药伤补败。彼爱其爪牙,畏其仇敌,若是,则为利者不攻也。将修大小强弱之义以持慎之,礼节将甚文,圭璧(玉器)将甚硕,货赂将甚厚,所以说之者,必将雅文辩慧之君子也。彼苟有人意焉,夫谁能忿之?若是,则忿之者不攻也。为名者否,为利者否,为忿者否,则国安于盘石,寿于旗、翼(皆为星宿名,旗通“箕”)。人皆乱,我独治;人皆危,我独安;人皆丧失之,我按起而治之。故仁人之用国,非特将持其有而已也,又将兼人。《诗》曰:“淑人君子,其仪不忒( 差错);其仪不忒,正是四国。”此之谓也。

【译文】凡是进攻别人的,不是为了名声,就是为了利益,要不然,就是因为怨恨对方。仁人治理国家,就一定陪养意志,端正行为,崇尚礼义,恪守忠信,严守法度。身着布衣、脚穿麻鞋的士人如果真这样,那么即使住在偏僻的小巷与简陋的小屋里,王公也不能同他争夺名声;把国家委托给他,那么天下没有人能埋没他。像这样,那么追求名声的国家就不会来攻打了。将开垦土地,充实粮仓,方便器用,上下一条心,三军同努力,可是凭借这些,若是长途跋涉同别国苦战也肯定是不行的。而当国内的兵力聚集了,防守巩固了,才可以把握有利战机,迎头击敌,俘虏敌将,这就像拔蒲草一样容易。即使这样得到敌国东西,也还不够用来医治伤员、弥补损失。国君要爱护他的将士,畏惧它的敌人,像这样,那么追求利益的国家就不会来攻打了。必将小心地遵照小国和大国、强国和弱国之间的道义,礼节将十分完备,赠送的玉器等礼物将十分丰硕,进奉的财物十分丰厚,用来游说对方的使者,必定是文雅善辩聪明的君子。对方假如还有些通情达理的话,怎么又能怨恨呢?像这样,那么为发泄怨恨的国家也不会来攻打了。追求名声的不来攻打,追求利益的不来攻打,发泄怨恨的不来攻打,那么国家不就会像磐石一样稳固,就会想箕星、翼星一样长久。别国都混乱,唯独我安定;别国都危险,唯独我安全;别国都衰败了,我奋起征服他们。所以仁人治理国家,并非仅仅维持自己的国家,还要兼顾别国。《诗经》中说:“那善良的君子,他的言行没差错。他的言行没差错,可以治理四国。”说的就是这种情况。

  持国之难易:事强暴之国难,使强暴之国事我易。事之以货宝,则货宝单,而 交不结;约信盟誓,则约定而畔无日;割国之锱铢以赂之,则割定而欲无厌。事之 弥烦,其侵人愈甚,必至于资单国举然后已。虽左尧而右舜,未有能以此道得免焉 者也。譬之是犹使处女婴宝珠,佩宝玉,负戴黄金,而遇中山之盗也,虽为之逢蒙 视,诎要挠腘,君卢屋妾,由将不足以免也。故非有一人之道也,直将巧繁拜请而 畏事之,则不足以持国安身。故明君不道也。必将修礼以齐朝,正法以齐官,平政 以齐民;然后节奏齐于朝,百事齐于官,众庶齐于下。如是,则近者竞亲,远方致 愿,上下一心,三军同力,名声足以暴炙之,威强足以捶笞之,拱揖指挥,而强暴 之国莫不趋使,譬之是犹乌获与焦侥搏也。故曰:事强暴之国难,使强暴之国事我 易。此之谓也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第十三课    强(第13



【题解】本文是一篇论述如何使国家强大的政治论文。荀子认为,一个国家想要强盛,首先要“隆礼尊贤”,走“道德之威”之路。其次要“处胜人之势,行胜人之道”,以“礼义治国”。再次应做到“力术止,义术行”,“节威反文”,要依靠君子、实行儒术来统一天下。最后荀子强调了“积微”和“本义务信”在治理国家中的重要性。

刑范(教铸器物的模子。刑,通“型”)正,金锡美,工冶巧,火齐得,剖刑而莫邪mò yé已。然而不剥脱,不砥厉,则不可以断绳;剥脱之,砥厉之,则劙(割)盘盂(试剑的铜器),刎(割断)牛马忽然耳。彼国者,亦强国之剖刑已。然而不教诲,不调一,则入不可以守,出不可以战;教诲之,调一之,则兵劲城固,敌国不敢婴(触犯,侵犯)也。彼国者亦有砥厉,礼义节奏是也。故人之命在天,国之命在礼。人君者隆礼尊贤而王,重法爱民而霸,好利多诈而危,权谋倾覆幽险而亡。

【译文】模子端正,铜锡质量好,冶炼技术高,火候得当,打开模子而莫邪宝剑就铸成了。然而不除去它粗糙的表面,不磨光,就不能割断绳子;除去粗糙的表面,磨光它,削割盘盂,宰杀牛马就可一挥而就。那国家,如同刚打开模子的宝剑一样,也是强国的雏形。然而不实行教诲,不协调统一,那对内就不能防守,对外就不能战斗;实行教诲,协调统一,就会兵力强大、城防坚固,敌国就不敢来侵犯了。国家也需要磨砺,这就是礼仪法度。所以人的命运取决于上天,国家的命运取决于礼义。崇尚礼义、尊重贤能的君主就称王,重视法度、爱护人民的君主就称霸,喜欢利益、常搞欺诈的君主就危险,玩弄权术阴谋、倾轧陷害、阴暗险恶的君主就灭亡。

威有三:有道德之威者,有暴察之威者,有狂妄之威者。此三威者,不可不 孰察也。礼义则修,分义则明,举错则时,爱利则形(通“刑”)。如是,百姓贵之如帝,高之如天,亲之如父母,畏之如神明,故赏不用而民劝,罚不用而威行,夫是之谓道德之威。礼乐则不修,分义则不明,举错则不时,爱利则不形,然而其禁暴也察,其诛不服也审,其刑罚重而信,其诛杀猛而必,黭然(yǎn通“奄”,突然)而(如同)雷击之,如墙厌(覆盖)之,如是,百姓劫则致畏,嬴(yíng通“赢yíng”,宽松)则敖(傲慢)上,执拘则最(当为“冣”字之误,聚集),得间则散,敌中则夺,非劫之以形埶,非振之以诛杀,则无以有其下,夫是之谓暴察之威。无爱人之心,无利人之事,而日为乱人之道,百姓讙(huān喧哗)敖(通“嗷”,喧噪,叫喊)则从而执缚之,刑灼之,不和人心,如是,下比周贲(bēn通“奔”)溃以离上矣,倾覆灭亡可立而待也,夫是之谓狂妄之威。此三威者,不可不孰察也。道德之威成乎安强,暴察之威成乎危弱,狂妄之威成乎灭亡也。

【译文】威势有三种:有合乎道德的威势,有暴戾严察的威势,有狂妄放肆的威势。者三种威势,不能不认真仔细详察。礼乐制度美好,名分等级清楚,行为措施适宜,爱民利民有法,像这样,百姓就会像对待上帝一样尊重他,把他看得像天一样高,像亲近父母一样亲近他,像对待神明一样敬畏他,所以不用奖赏而人民就努力,不用刑罚而威势就遍行天下,这就叫做合乎道德的威势。礼乐制度不美好,名分等级不清楚,行为措施不适宜,爱民利民无法度,然而他禁止强暴很明察,诛杀不服从的人很审慎,刑罚严酷而有信,诛杀严厉而坚决,突然得就像雷电闪击一样,像墙壁倒塌一样,像这样,百姓受威逼时就畏惧,宽缓时就傲视君主,强行集中就聚集在一起,一有空隙就逃散,敌人进攻就被争夺过去,如果不是用权势去威逼他们,不是用诛杀去震慑他们,就无法统治他们,这就叫做暴戾严察的威势。没有爱人的心,不做有益于人民的事,每天干着扰乱人民的勾当,百姓有怨声就跟着逮捕起来,严刑拷打,不调和民心,像这样,人民就成群结队地逃散而背离君主,覆灭就会立刻到来。这就叫做狂妄放肆的威势。这三种威势,不能不仔细详察。合乎道德的威势导致国家安定强大,暴戾严察的威势导致国家危险衰弱,狂妄放肆的威势导致国家灭亡。

公孙子(齐相,其人不详)曰:“子发(楚国令尹)将西伐蔡,克蔡,获蔡侯,归致命曰:‘蔡侯奉其社稷而归之楚,舍(子发自称)属(zhǔ嘱托)二三子而治其地。”既,楚发其赏,子发辞曰:‘发诫布令而敌退,是主威也;徙举相攻而敌退,是将威也;合战用力而敌退,是众威也。臣舍不宜以众威受赏。’”讥之曰:子发之致命也恭,其辞赏也固。夫尚贤使能,赏有功,罚有罪,非独一人为之也,彼先王之道也,一人之本也。善善恶恶之应也,治必由之,古今一也。 古者明王之举大事,立大功也,大事已博,大功已立,则君享其成,群臣享其功, 士大夫益爵,官人益秩,庶人益禄。是以为善者劝,为不善者沮,上下一心,三军同力,是以百事成而功名大也。今子发独不然,反先王之道,乱楚国之法,堕兴功之臣,耻受赏之属,无僇(羞辱)乎族党而抑卑其后世,案独以为私廉,岂不过甚矣哉!故曰:子发之致命也恭,其辞赏也固。

【译文】公孙子说:“子发率军向西征伐蔡国,攻克了蔡,擒获了蔡侯,回来向楚王回复命令说:‘蔡侯把整个国家奉献给了楚国,我已委托几个大臣治理了它。’过后,楚王奖赏他,子发辞谢桌:‘发布诫令而敌人退却,这是君主的威势;进军攻打而敌人退却,这是将领的威势;众志成城、奋力拼杀而敌人退却,这是士兵的威势。景舍我不应凭借士兵的威势而受赏。’”荀子批评他说:“子发回复命令也算恭敬了,他辞谢奖赏却很浅陋。崇尚贤人、任用能人,奖赏功臣,处罚罪人,并不是某一个人要这样做的,这是先王的治国原则,是统一人民的根本。这是称赞善行、厌恶邪恶的回应,治国必须遵从它,古今是一样的。古时圣明的君王举行大事,建立大功,大事已经完毕,大功已经建成,那么君主享受它的成果,群臣享受它的功劳,士大夫加官进爵,官吏提高级别,士兵增加军饷。所以行善的得到勉励,为恶的得到制止,上下一条心,三军同努力,因此事事成功而功名显赫。现在子发独独不这样,违反先王的治国原则,扰乱了楚国的法律,打击了有功之臣,使受赏的人感到耻辱,即使没有羞辱亲族也使后代受到压抑,还独自认为个人清廉,这难道不是大错特错吗?所以说:子发回复命令也算恭敬了,他辞谢奖赏却很浅陋。”

荀卿子说齐相曰:处胜人之势,行胜人之道,天下莫忿,汤、武是也;处胜人之势,不以胜人之道,厚于有天下之势,索为匹夫不可得也,桀、纣是也。然则得胜人之势者,其不如胜人之道远矣。夫主相者,胜人以势也,是为是,非为非,能为能,不能为不能,并(通“屏”,摒弃)己之私欲,必以道夫公道通义之可以相兼容者,是胜人之道也。今相国上则得专主,下则得专国,相国之于胜人之势,亶(dǎn诚然)有之矣。然则胡不驱(驾驭)此胜人之势赴胜人之道,求仁厚明通之君子而托王焉,与之参国政,正是非?如是,则国孰敢不为义矣?君臣上下,贵贱长少,至于庶人,莫不为义,则天下孰不欲合义矣?贤士愿相国之朝,能士愿相国之官,好利之民莫不愿以齐为归,是一天下也。 相国舍是而不为,案直为是世俗之所以为,则女主乱之宫,诈臣乱之朝,贪吏乱之官,众庶百姓皆以贪利争夺为俗,曷若是而可以持国乎?今巨楚县吾前,大燕䲡(qiú通“遒”,收紧,不怕逼迫) 吾后,劲魏钩(牵制)吾右,西壤之不绝若绳,楚人则乃有襄贲、开阳(均楚国地名,在今山东临沂北)以临吾左,是一国作谋则三国必起而乘我,如是,则齐必断而为四三,国若假(借)城然耳,必为天下大笑。 曷若?两者孰足为也?夫桀、纣,圣王之后子孙也,有天下者之世也,势籍之所存,天下之宗室也,土地之大,封内千里,人之众数以亿万,俄而天下倜然(远离的样子)举去桀、纣而犇(bēn同“奔”)汤、武,反然(通“翻然”,改变的样子)举恶桀、纣而贵汤、武,是何也?夫桀、纣何失而汤武何得也?曰:是无它故焉,桀、纣者,善为人所恶也;而汤、武者,善为人所好也。人之所恶何也?曰:污漫、争夺、贪利是也。人之所好者何也?曰:礼义、辞让、忠信是也。今君人者,辟称比方则欲自并乎汤、武,若其所以统之,则无以异于桀、纣,而求有汤、武之功名可乎? 故凡得胜者必与人也,凡得人者必与道也。道也者何也?曰:礼让忠信是也。故自四五万而往者强胜,非众之力也,隆在信矣;自数百里而往者安固,非大之力也,隆在修政矣。今已有数万之众者也,陶诞、比周以争与;已有数百里之国者也,污漫、突盗以争地。然则是弃己之所安强,而争己之所以危弱也,损己之所不足,以重己之所有余,若是其悖缪也,而求有汤、武之功名可乎?辟之是犹伏而咶(shì舔、舐)天,救经(缢)而引其足也,说必不行矣,愈务而愈远。为人臣者不恤己行之不行,苟得利而已矣,是渠冲(攻城的大车)入穴而求利也,是仁人之所羞而不为也。故人莫贵乎生,莫乐乎安,所以养生安乐者莫大乎礼义。人知贵生乐安而弃礼义,辟之是犹欲寿而歾(wěn通“刎”)颈也,愚莫大焉。故君人者爱民而安,好士而荣,两者亡一焉而亡。《诗》曰:“价人维藩,大师维垣。”此之谓也。

【译文】荀卿劝说齐相说:“处在能战胜别人的权势地位上,实行战胜别人的方法满天下没有人怨恨,商汤、武王就是这样;处在能战胜别人的权势地位上,不用战胜别人的方法,纵然具有统一天下的强大势力,想要做一个普通百姓也不能,桀、纣就是这样。那么得到战胜别人的地位,远远不如实行战胜别人的方法。那君主和相国,是用权势制服别人的,是就是,不是就是不是,能就是能,不能就是不能,摒除个人的私欲,必定遵循那些能兼容并包的公正之道、通达之义,这是制服别人的方法。现在相国您上能得到国君的宠信,下能独揽国家的大权,相国对于制服别人的权势地位,诚然是具备了。然而何不用这战胜别人的权势地位去实行战胜别人的方法,寻求仁厚通达的君子而推荐给君王,同他一起参与国政,端正是非?像这样,那么国中谁敢不遵从道义?君臣上下,贵贱老幼,以至普通百姓,没有人不遵从道义,那么天下人谁不想归附道义呢?贤德的人都愿意来到相国的朝廷做事,有能力的人都愿意到相国这里做官,喜欢利益的人没有不愿意归附齐国的,天下就统一了。相国舍弃这些不做,而只做世俗人所做的事,那么王妃会在后宫作乱,奸臣会在朝廷作乱,贪官污吏会在官场作乱,普通百姓都会把贪图利益、互相争夺作为习俗,像这样怎么能治理国家呢?现在巨大的楚国横在我们面前,强大的燕国逼迫在我们后面,强劲的魏国牵制了我们的右面,西面像似断非断的绳子一样岌岌可危,楚国又有襄贲、开阳二城虎视我们的左面,其中一国图谋而三国必定会一起欺凌我们,如果这样,那么齐国一定会四分五裂,国家就像借来的城池一样,必定被天下人所耻笑。怎么样?二者哪一种更可行呢?夏桀和商纣,是圣王的后代子孙,是享有天下的继承人,是权势地位的所在,是天下的皇室,土地广大,疆域千里,人口数以亿万计,顷刻间天下人便都离开了夏桀、商纣而投奔了商汤和武王,全都厌恶夏桀、商纣而尊重商汤、武王,为什么呢?夏桀、商纣为什么失败而商汤、武王为什么成功呢?回答说:没有别的原因,夏桀、商纣喜欢做人们所厌恶的事,而商汤、武王喜欢做人们所喜好的事。人们所厌恶的是什么?回答是:污秽、争夺、贪利。人们所喜好的是什么?回答是:礼义、辞让、忠信。现在的国君,谈论起来总想把自己和商汤、武王相提并论,至于他统治人民的方法,和夏桀、商纣没有什么不同,却希望得到商汤、武王的功业名声,可能吗?所以凡是得到胜利的就一定依靠人民,凡是得到人心的就一定依靠大道。大道是什么?回答是:礼义、辞让、忠信。因此人口在四五万以上的国家能够强大取胜,并不是靠人多的力量,关键在于讲信用;领土在方圆百里以上的国家能够安定巩固,并不是靠土地广大的力量,关键在于搞好政事。现在已经拥有数万民众的国家,却用虚妄夸诞、拉帮结伙来争取盟国;已经拥有数百里土地的国家,还用肮脏污秽、巧取豪夺的方法来争夺土地。这样就是舍弃自己的安定强大,而追求自己的危险衰弱,损害自己不足的,来增加自己多余的,像这样的荒谬悖理,却希望得到商汤、武王的功业名声,可能吗?这就好比是趴在地上舔天,解救上吊的人却拉他的脚,这种说法必定行不通,越用力会走得越远。作为臣子的不顾自己的行为不好,只要得到利益就行了,这就像是用攻城的大车冲入洞穴去获取利益,这是仁人感到耻辱而不去做的。所以没有比生命更富贵的,没有比安定更快乐的,而用来保养生命、取得安定快乐的途径没有比礼义更重要的了。人们知道珍惜生命、喜好安定快乐却抛弃礼义,就好比想长寿却割断脖子,没有比这更愚蠢的了。所以统治人民的君主爱护百姓就安定,喜欢士人就荣耀,二者一样也没有就灭亡。《诗经》中说:‘贤士是屏障,大众是围墙。’说的就是这个道理。”

 “力术止,义术行。曷谓也?曰:秦之谓也。威强乎汤、武,广大乎舜、禹,然而忧患不可胜校也,諰諰(担心害怕的样子)然常恐天下之一合而轧己也,此所谓力术止也。曷谓乎威强乎汤、武?汤、武也者,乃能使说己者用耳。今楚父(楚顷襄王的父亲楚怀王。怀王三十年,受骗入秦见秦昭王,被扣留,后死于秦)死焉,国举焉,负三王之庙而辟于陈、蔡之间,视可、司(通“伺sì”)间,案欲剡(yǎn兴起)其胫而以蹈秦之腹,然而秦使左案左,使右案右, 是乃使仇人役也;此所谓威强乎汤、武也。曷谓广大乎舜、禹也?曰:古者百王之一天下、臣诸侯也,未有过封内千里者也。今秦南乃有沙羡(今湖北武昌)与俱,是乃江南也,北与胡、貉( 古时称北部少数民族为“胡”,称东北部少数民族为“貉”)为邻,西有巴(国名。在今四川东部一带)、戎(古时称西部少数民族为“戎”),东在楚者乃界于齐,在韩者踰常山(即恒山)乃有临虑(地名,在今河南省),在魏者乃据圉()津 (当作“围津”,在今河南省),即去大梁(魏国国都,今河南开封)百有二十里耳,其在赵者剡然有苓(古地名)而据松柏之塞,负西海而固常山,是地遍天下也。威动海内,强殆中国,然而忧患不可胜校也,諰諰然常恐天下之一合而轧己也,此所谓广大乎舜、禹也。然则奈何?曰:节威反文,案用夫端诚信全之君子治天下焉,因与之参国政,正是非,治曲直,听咸阳,顺者错之,不顺者而后诛之。若是,则兵不复出于塞外而令行于天下矣;若是,则虽为之筑明堂(古时天子宣明政教及举行大典的地方)于塞外而朝诸侯,殆可矣。假今之世,益地不如益信之务也。”

【译文】“依靠强力的方法行不通,合乎道义的方法行得通。说的是什么呢?回答是:说的是秦国。秦国的兵力比商汤、武王还威武强大,领土比舜、禹还广大,然而忧患不可胜数,提心吊胆地常常害怕天下联合起来攻打自己,这就是所说的依靠强力的方法行不通。为什么说兵力比商汤、武王还强大?商汤、武王,能够使喜欢自己的人为己所用。现在楚王的父亲怀王死了,国都被攻陷了,楚王背着三个先王的牌位逃到陈、蔡两地之间,窥视着有利时机、等待着可乘之隙,想抬起脚来直捣秦国的腹地,然而秦国让他向左就向左,让他向右就向右,这是使仇人为自己所役使,这就是所说的秦国的兵力比商汤、武王还威武强大。为什么说领土比舜、禹还广大?回答是:古时历代帝王统一天下、臣服诸侯、疆域没有超过方圆千里的。当今秦国南面占据沙羡一带,这便是长江以南了,北面与胡、貘相邻,西面占有巴国与戎地,东面占有楚国的土地与齐国接壤,在韩国的军队已经越过了常山而占据了临虑,在魏国的军队已经占据了围津,即距离大梁只有一百二十里,在赵国的军队侵占了苓地而又占有了松柏之塞,背靠西海而把常山作为屏障,这是领土遍及天下,这就是所说的领土比舜、禹还广大。它的威势震慑天下,强大危及中原,然而忧患不可胜数,提心吊胆地常常害怕天下联合起来攻打自己,那么该怎么办?回答是:节制威力返回到礼义上来,选用那些端正诚实守信美好的君子治理天下,同他们一起参与到国家政事,端正是非,治理曲直,听政于咸阳,顺从的国家不管它,不顺从的就加以诛伐。像这样,那么军队不用再到塞外而政令就能通行于天下;像这样,即使给秦王在关外修筑明堂来使诸侯朝拜,也是可以的。当今之世,增加土地不如增加信用更为迫切。”

  应侯(即范雎。战国时魏人。秦昭王相,封于应,故称“应侯”)问孙卿子曰:入秦何见?

孙卿子曰:“其固塞险,形埶便,山林川谷美,天材之利多,是形胜也。入境, 观其风俗,其百姓朴,其声乐不流污,其服不挑(通“佻tiāo”),甚畏有司而顺,古之民也。及都邑官府,其百吏肃然,莫不恭俭、敦敬、忠信而不楛,古之吏也。入其国,观其士大夫,出于其门,入于公门,出于公门,归于其家,无有私事也,不比周,不朋党,倜然莫不明通而公也,古之士大夫也。观其朝廷,其间听决百事不留,恬然如无治者,古之朝也。故四世有胜,非幸也,数也。是所见也。故曰:佚而治,约而详,不烦而功,治之至也。秦类之矣。虽然,则有其諰( 忧惧)矣。兼是数具者而尽有之,然而县之以王者之功名,则倜倜然其不及远矣。是何也?则其殆无儒邪!故曰:粹而王,驳而霸,无一焉而亡。此亦秦之所短也。

【译文】

应侯问荀卿说:“进入秦国看到了什么?”

荀卿说:“它的关塞险要,地形有利,山林河谷美好,物产丰富,这是地理优势。进入国境,观察它的风俗,百姓纯朴,音乐不淫荡污秽,服装不怪异,非常害怕官吏而顺从,真像古时的人民。等到了各级城邑的官府,百姓严肃认真,无不恭敬节俭、敦厚可敬爱、忠诚守信而不懈怠,真像古时的官吏。进入它的国都,观察士大夫,走出家门,进入公门,走出公门,回到家里,没有个人的私事,不勾结,不结党,没有不明智通达而公正无私的,真像古时的士大夫。观察它的朝廷,退朝时各种政事处理得毫无遗留,安闲得好像没有什么可治理的,真像古时的朝廷。所以它的四代都能取得胜利,并非侥幸,有其必然性。这是我所看到的。所以说:安逸而能治理好,简要而又详细,不烦劳而有成效,这是治理的最高境界。秦国类似这样。尽管如此,仍有它的忧虑啊!秦国兼而具有以上几个条件,然而用王者的功绩名声来衡量,那还相差很远啊!这是为什么?大概是没有儒者吧!所以说:治国纯用儒术就称王,驳杂就称霸,二者一样也没有就灭亡。这也是秦国的不足。”

积微,月不胜日,时不胜月,岁不胜时。凡人好敖慢(傲慢)小事,大事至然后兴之务之,如是,则常不胜夫敦比(治理)于小事者矣。是何也?则小事之至也数(shuò频繁),其县(悬挂)日也博(多),其为积也大;大事之至也希,其县日也浅,其为积也小。故善日者王,善时者霸,补漏者危,大荒者亡。故王者敬日,霸者敬时,仅存之国危而后戚之,亡国至亡而后知亡,至死而后知死,亡国之祸败不可胜悔也。霸者之善箸(同“著”)焉,可以时托(当为“记”之误)也; 王者之功名不可胜日志也。财物货宝以大为重,政教功名反是,能积微者速成。《诗》曰:“德輶(yóu轻)如毛,民鲜克举之。”此之谓也。

【译文】积累微小的事情,每月积累不如每日积累,每季积累不如每月积累,每年积累不如每季积累。一个人大凡喜欢轻视小事,大事到来才努力去做,像这样就常常不如认真治理小事的人了。这是为什么呢?因为小事来得频繁,花费的时间也多,它积累起来功效就大;大事来得稀少,花费的时间也少,它积累起来功效就小。所以珍惜每天时光的君主就称王,珍惜每季时光的君主就称霸,出了漏洞再去补救的君主就危险,时间都荒废的君主就灭亡。所以称王的君主重视每一天,称霸的君主重视每一季,勉强存在的国家陷入危险后君主才担忧,亡国的君主国家灭亡后才知道灭亡,大难临头才知道死亡,亡国的祸乱悔不胜悔。称霸的君主善政显著,可以按季度记录下来;称王的君主的功绩名声多得每天记录也记不完。财宝货物以大为贵,政教功名正好相反,能够积累微小的事情才会迅速成功。《诗经》中说:“道德轻如毛发,人民很少能举起它。”说的就是这个道理。

凡奸人之所以起者,以上之不贵义,不敬义也。夫义者,所以限禁人之为恶与奸者也。今上不贵义,不敬义,如是,则天下之人百姓皆有弃义之志,而有趋奸之心矣,此奸人之所以起也。且上者,下之师也,夫下之和上,譬之犹响之应声,影之像形也。故为人上者不可不顺(通“慎”)也。夫义者,内节于人而外节于万物者也,上安于主而下调于民者也。内外上下节者,义之情也。然则凡为天下之要,义为本而信次之。古者禹、汤本义务信而天下治,桀、纣弃义倍信而天下乱,故为人上者必将慎礼义、务忠信然后可。此君人者之大本也。堂上不粪(扫除),则郊草不瞻旷(当为衍文)芸(通“耘”,除草);白刃扞(hàn犯)乎胸,则目不见流矢;拔戟加乎首,则十指不辞断。非不以此为务也,疾(痛)养(通“痒”)缓急之有相先者也。

【译文】凡是奸人产生的原因,是因为君主不重视道义,不尊重道义。道义,是用来禁止人们作恶为奸的。现在君主不重视道义,不尊重道义,像这样,那么天下的百姓就都会产生舍弃道义的思想,而有趋向奸邪的想法,这就是奸人产生的原因。况且,君主是下民的师表,下民应和君主,打个比方说,如响随声,如影随形一样。所以作为人君的不能不慎重。道义,对内调和人心而对外调和万物,上能安定君主而下能调节万民。内外上下都调和,这是道义的实质。既然这样,那么治理天下最重要的,道义是根本而信用是其次。古时夏禹、商汤立足于道义、致力于忠信而天下安定,夏桀、商纣抛弃道义、违背信用而天下混乱,所以作为人君的一定要慎重地对待礼义、务求忠信然后才可以。这是作为人君的最大根本。厅堂上面没有打扫,那么郊外的野草就顾不上清除;雪亮的刀子刺到胸前,那么眼睛就看不到飞来的箭;迅猛的戟砸到头上,那么就顾不上十指被砍断。并不是认为这些不要紧,而是痛痒缓急有先有后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第十四课  为君之道(第14周)

【题解】本文题目为“君子”,实际上论述的是为君之道。荀子认为君主具有独一无二的地位,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势,因此其治理国家,就要遵从先王之道,做到“刑罚綦省”,“论法圣王”,“以义制事”,建立“尚贤使能,等贵贱‘分亲疏,序长幼”的社会制度,而不应该像乱世之君那样“刑罚怒罪,爵赏逾德,以族论罪,以世举贤”,以致国破身亡。

天子无妻(有“齐”的意思,但天子至高无上,不能有人与他齐等,故天子之妻称“后”,不称“妻”,所以说“天子无妻”),告人无匹也。四海之内无客礼,告(言)无适(往。言天子以天下为家,没有外出做客的情况,故“无适”)也。足能行,待相者(赞礼的人)然后进; 口能言,待官人(传达命令的官员)然后诏。不视而见,不听而聪,不言而信,不虑而知,不动而功, 告至备也。天子也者,势至重,形至佚,心至愈(通“愉”),志无所诎,形无所劳,尊无上矣。 《诗》曰:“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;率(循)土之滨(涯),莫非王臣。”此之谓也。

【译文】天子没有妻子,是说没有人和他匹敌。四海之内没有人用接待客人的礼节接待他,是说天子没有外出做客的情况。脚能走路,但要依靠礼官才能向前走;嘴能说话,但要依靠传达命令的官吏才下旨。不用眼睛就看得见,不用耳朵就听得见,不用说话就用信用,不用思考就有智慧,不用行动就有功效,是说天子的官员非常完备。天子,权势最重,形体最安逸,心情最愉快,意志没有屈服,身体没有劳累,至尊无上。《诗经》中说:“整个天下,没有不是天子的土地;从陆地到海滨,没有人不是天子的臣民。”说的就是这个意思。

圣王在上,分义行乎下,则士大夫无流淫之行,百吏官人无怠慢之事,众庶百姓无奸怪之俗,无盗贼之罪,莫敢犯大上之禁(本句当为“莫敢犯上之大禁”),天下晓然皆知夫盗窃之人(“人”当为衍文)不可以为富也,皆知夫贼害之人不可以为寿也,皆知夫犯上之禁不可以为安也。由其道,则人得其所好焉,不由其道,则必遇其所恶焉。是故刑罚綦省而威行如流。世晓然皆知夫为奸则虽隐窜逃亡之由不足以免也,故莫不服罪而请。《书》云:“凡人自得罪。”此之谓也。

【译文】圣王在上面,名分、道义在下面施行,那么士大夫就没有放肆淫荡的行为,各级官吏没有懈怠傲慢的事情,普通百姓没有奸邪怪诞的习俗,没有盗窃的罪行,不敢冒犯君主的禁令,天下都清楚地知道盗窃不可能富裕,都知道残害别人不可能长寿,都知道冒犯君主的禁令不可能安宁。遵循正道,那么人们就能得到他所喜欢的;不遵循正道,那么必定遭遇他所厌恶的。所以刑罚极其简省而圣王的威行如同流水一样。社会上都清楚地知道那些为奸作乱的即使隐蔽逃跑也不能免除惩罚,所以没有不自行认罪而请求制裁的。《尚书》中说:“人人自危愿得到惩处。”说的就是这个意思。

故刑当罪则威,不当罪则侮;爵当贤则贵,不当贤则贱。古者刑不过罪,爵不逾(过)德。故杀其父而臣其子,杀其兄而臣其弟。刑罚不怒(超过)罪,爵赏不(逾)德,分然各以其诚通。是以为善者劝,为不善者沮(阻止),刑罚綦省而威行如流,政令致明,而化易如神。传曰:“一人有庆,兆(十亿为一兆)民赖之。”此之谓也。乱世则不然:刑罚怒罪,爵赏逾德,以族论罪,以世举贤。故一人有罪而三族皆夷,德虽如舜,不免刑均,是以族论罪也。先祖当(通“尝”)贤,后子孙必显,行虽如桀、纣,列从必尊,此以世举贤也。以族论罪,以世举贤,虽欲无乱,得乎哉?《诗》曰: “百川沸腾,山冢(山顶)崒(cuì通“碎”)崩,高岸为谷,深谷为陵。哀今之人,胡憯(cǎn乃)莫惩!”此之谓也。

【译文】所以刑罚与罪刑相称就有威力,与罪行不相称就受到轻侮;爵位与贤能相称就受到尊重,与贤能不相称就受到鄙视。古时刑罚不超过罪行,爵位不超过德行,所以杀死父亲而臣使他的儿子,杀死哥哥而臣使他的弟弟。刑罚不超过罪行,赏赐爵位不超过德行,按照各自的实际情况区分得一清二楚。因此行善的人得到勉励,作恶的人受到阻止,刑罚极其简省而威力如同流水一样,政令极其明确,而教化实施有如神明。古书上说:“一个人有德行,万民依赖他。”说的就是这个意思。混乱的世道就不这样:刑罚超过罪行,爵位的赏赐超过德行,按照宗族来论处罪行,根据世系来举用贤人。所以一个人有罪而三族都遭到诛灭,道德虽然像舜,不免受到同样的刑罚,这是按照宗族来论处罪行。先祖曾经贤德,后世子孙必定显达,行为即使如同桀、纣一样,地位必然尊贵,这是根据世系来举用贤人。按照宗族来论处罪行,根据世系来举用贤人,即使不想混乱,可能吗?《诗经》中说:“江河沸腾,高山崩溃,高高的山崖变成山谷,深深的山谷变成山陵。哀叹现在的人啊,为什么还不警醒!”说的就是这个。

论法圣王,则知所贵矣;以义制事,则知所利矣。论知所贵,则知所养矣;事知所利,则动(当为衍文)知所出矣。二者,是非之本,得失之原也。故成王之于周公也,无所往而不听,知所贵也。桓公之于管仲也,国事无所往而不用,知所利也。吴有伍子胥而不能用,国至于亡,倍道失贤也。故尊圣者王,贵贤者霸,敬贤者存,慢贤者亡, 古今一也。故尚贤使能,等贵贱,分亲疏,序长幼,此先王之道也。故尚贤使能,则主尊下安;贵贱有等,则令行而不流(通“留”);亲疏有分,则施行而不悖;长幼有序,则事业捷成而有所休。故仁者,仁此者也;义者,分此者也;节者,死生此者也;忠者,惇dūn慎(敦厚真诚)此者也。兼此而能之,备矣。备而不矜,一自善也,谓之圣。不矜矣,夫故天下不与争能而致善用其功。有而不有也,夫故为天下贵矣。《诗》曰:“淑人君子, 其仪不忒,其仪不忒,正是四国。”此之谓也。

【译文】议论效法圣王,就知道什么是尊贵的;用道义来处理政事,就知道什么是有利的。议论时知道什么是尊贵的,就知道什么是可取的;处理政事时知道什么是有利的,就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了。这两方面,是正确与错误的根本,是得与失的本源。所以成王对于周公,没有什么地方不听从,是因为他知道什么是尊贵的。桓公对于管仲,处理国家大事没有什么地方不任用他,是因为他知道什么是有利的。吴国有伍子胥而不能任用,以致国家灭亡,是因为背离正道而失去了贤人。所以尊重圣人的就称王,重视贤人的就称霸,礼敬贤人的就存在,怠慢贤人的就灭亡,古今是一样的。所以崇尚贤能使用能人,贵贱有等级,亲疏有区别,长幼有顺序,这是先王的治国大道。因此崇尚贤能使用能人,那么君主就会尊贵、臣民就会安定;贵贱有等级,那么政令就会畅行而不停滞;亲疏有区别,那么恩惠就会施行而不悖事理;长幼有顺序,那么事业就会迅速成功而有时间休息。所以仁,就是喜爱它们;道义,就是分清它们;节操,就是为它们生、为它们死;忠诚,就是敦厚真诚地奉行它们。这些都能做到,就完备了。完备而不炫耀,一切都自然美好,就叫做圣人。不炫耀,所以天下不同他争能而他能很好地发挥功效。有功劳而不拥有功劳,所以受到天下人的尊重。《诗经》中说:“那善良的君子,他的言行没差错;他的言行没差错,可以治理四国。”说的就是这种情况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第十五课  为臣之道(第15周)

【题解】本文主要阐述了为臣之道。荀子分析了臣子的类别与行为特征,以及他们应遵守的行为准则。并指出,臣子应根据君主的不同情况采取不同的行为方式,强调臣子一定要忠君爱民,正直诚实,行为要合乎礼义。

人臣之论(通“伦”,类别):有态臣者,有篡臣者,有功臣者,有圣臣者。内不足使一民,外不足使距(通“拒”)难,百姓不亲,诸侯不信,然而巧敏佞说,善取宠乎上,是态臣者也。上不忠乎君,下善取誉乎民,不恤公道通义,朋党比周,以环(通“营”,迷惑)主图私为务,是篡臣者也。内足使以一民,外足使以距难,民亲之,士信之,上忠乎君,下爱百姓而不倦,是功臣者也。上则能尊君,下则能爱民;政令教化,刑下如影,应卒(同“猝cù”,突然)遇变,齐给如响;推类接誉(通“与”,同类),以待无方,曲成制象,是圣臣者也。故用圣臣者王,用功臣者强,用篡臣者危,用态臣者亡。态臣用则必死,篡臣用则必危,功臣用则必荣,圣臣用则必尊。故齐之苏秦(战国时洛阳人,主张合纵抗秦,佩六国相印。合纵失败后至齐,与齐大夫争宠,被刺杀)、楚之州侯(楚襄王的佞臣)、秦之张仪(战国时魏国人,曾任秦相,主张连横,破苏秦的六国合纵),可谓态臣者也。韩之张去疾(战国时韩国之相,生平不详)、赵之奉阳(即奉阳君,战国时赵肃侯的弟弟,曾任赵相)、齐之孟尝,可谓篡臣也。齐之管仲、晋之咎犯(春秋时晋国人,名狐偃,字犯,晋文公重耳的舅父,曾随重耳出亡十九年。咎,通“舅”)、楚之孙叔敖,可谓功臣矣。殷之伊尹、周之太公,可谓圣臣矣。是人臣之论也,吉凶贤不肖之极也,必谨志之而慎自为择取焉,足以稽矣。

【译文】臣子的类别:有阿谀奉承的臣子,有篡权的臣子,有功绩显赫的臣子,有圣明的臣子,对内不能用他来统一人民,对外不能用他去抵御灾难,百姓不亲近,诸侯不信任,然而灵巧敏捷、花言巧语,善于取得君主的宠爱,这是阿谀奉承的臣子。对上不忠于君主,对下不善于在人民中骗取荣誉,不顾及道义、公理,拉帮结派,专干迷惑君主谋取私利的事,这是篡权的臣子。对内足以用他统一人民,对外足以用他来抵御灾难,人民亲近,士人信任,对上忠于君主,对下爱护百姓而从不厌倦,这是功绩显赫的臣子。对上能尊重君主,对下能爱护百姓;推行政令教化,人民如影随形般地来效法他;应付突然事件和变故,如响应声般地敏捷迅速;推论类似的事物来对待同类,来应付变化无常的情况,处处都符合规章制度,这是圣明的臣子。所以任用圣明的臣子就能称王,任用功名显赫的臣子就能强大,任用篡权的臣子就会危险,任用阿谀奉承的臣子就会灭亡。阿谀奉承的臣子得到任用,那君主一定会丧命;篡夺君权的臣子得到任用,那君主一定会危险;功绩显赫的臣子得到任用,那君主一定会光荣;圣明的臣子得到任用,那君主一定会受到尊重。所以齐国的苏秦、楚国的州候、秦国的张仪。可以称为阿谀奉承的臣子。韩国的张去疾、赵国的奉阳、齐国的孟尝君,可以称做篡权的臣子。齐国的管仲、晋国的舅犯、楚国的孙叔敖,可以称做功绩显赫的臣子。商朝的伊尹、周朝的太公,可以称做圣明的臣子。这是臣子的类别,是吉凶、贤能与不贤能的标准,君主一定要小心地记住它而慎重地亲自来选用,这足以作为君主的参考了。

从命而利君谓之顺,从命而不利君谓之谄;逆命而利君谓之忠,逆命而不利君谓之篡;不恤君之荣辱,不恤国之臧否,偷合苟容,以持禄养交而已耳,谓之国贼。君有过谋过事,将危国家、陨社稷之惧也,大臣、父兄有能进言于君,用则可,不用则去,谓之谏;有能进言于君,用则可,不用则死,谓之争;有能比知同力,率群臣百吏而相与强君挢(jiǎo纠正)君,君虽不安,不能不听,遂以解国之大患,除国之大害,成于尊君安国,谓之辅;有能抗君之命,窃君之重,反君之事,以安国之危,除君之辱,功伐足以成国之大利,谓之拂(通“弼”,矫正)。故谏、争、辅、拂之人,社稷之臣也,国君之宝也,明君之所尊厚也,而闇主惑君以为己贼也。故明君之所赏,闇君之所罚也;闇君之所赏,明君之所杀也。伊尹、箕子可谓谏矣,比干、子胥(姓伍,名员,字子胥,春秋时楚国人,受楚王迫害逃到吴国,为吴大夫。后苦谏吴王夫差,反对与越国求和,被逼自杀)可谓争矣,平原君(即赵胜,赵惠文王之弟,三任赵相,曾联合楚、魏抗秦救赵)之于赵可谓辅矣,信陵君(即魏无忌,战国时魏安釐王的弟弟。秦攻赵时,曾窃取兵符亲率军队破秦存赵)之于魏可谓拂矣。传曰:“从道不从君。”此之谓也。故正义之臣设,则朝廷不颇;谏争辅拂之人信,则君过不远;爪牙之士施,则仇雠不作;边境之臣处,则疆垂(通“陲”,边疆)不丧。故明主好同而闇主好独,明主尚贤使能而飨(xiǎng享受)其盛(通“成”),闇主妒贤畏能而灭其功。罚其忠,赏其贼,夫是之谓至闇,桀纣所以灭也。

【译文】听从君主的命令而有利于君主叫做顺从,听从君主的命令而不利于君主叫做谄媚;违背君主的命令而有利于君主叫做忠诚,违背君主的命令而不利于君主叫做篡夺;不顾君主的荣辱,不顾国家的好坏,只是一意苟合君主来保住自身,取得俸禄、豢养党羽罢了,这叫做国家的贼害。君主有错误的谋划、错误的事情,将有危害国家、毁灭国家的危险时,大臣、父子、兄弟中有人向君主进言,被采纳就好,不被采纳就离去,这叫做劝谏;有人向君主进言,被采纳就好,不被采纳就殉身,这叫做死诤;有人能够联合有智慧的人齐心协力,率领群臣百官共同来强迫君主、纠正君主,君主虽然感到不安,但不能不听,于是解除了国家的祸患,消除了国家的大灾难,使君主尊贵、国家安全,这叫做辅佐;有人能违抗君主的命令,窃取君主的大权,反对君主的行事,使国家转危为安,消除了君主的耻辱,功劳足以给国家带来很大的好处,这叫做矫正。所以劝谏、死诤、辅佐、矫正的人,是国家的功臣,是国军的珍宝,是贤明的君主所尊敬厚爱的,但昏庸糊涂的君主却认为他们是自己的奸贼。所以贤明的君主所奖赏的,是昏庸的君主所惩罚的;昏庸的君主所奖赏的,是贤明的君主所杀戮的。伊尹、箕子可称为劝谏了,比干、子胥可称为死诤了,平原君对于赵国可称为辅佐了,信陵君对于魏国可称为矫正了。古书上说:“尊从大道而不顺从君主。”说的就是这个。所以正义的臣子被任用,朝廷就不会偏颇;劝谏、死诤、辅佐、矫正的人被信任,君主的过错就不会延长很长时间;勇猛的武士被任用,仇敌就不敢入侵;保卫边境的大臣忠于职守,边境就不会丧失。所以贤明的君主喜好与贤能共谋大业而昏庸的君主爱好独断专行,贤明的君主崇尚贤能任用能人而享受他们的成果,而昏庸的君主嫉妒贤能畏惧能人而抹杀他们的功劳。惩罚忠臣,奖赏奸贼,这就叫做极其昏庸,这是桀、纣灭亡的原因。

事圣君者,有听从无谏争;事中君者,有谏争无谄谀;事暴君者,有补削(缝),无挢jiǎo拂。迫胁于乱时,穷居于暴国,而无所避之,则崇其美,扬其善,违(避开)其恶,隐其败,言其所长,不称其所短,以为成俗。《诗》曰:“国有大命,不可以告人,妨其躬身。”此之谓也。

【译文】侍奉圣明的君主,只有听从,不用劝谏力争;侍奉一般的君主,只有劝谏力争,没有阿谀奉承;侍奉暴虐的君主,只有弥补,不用矫正。被胁迫于混乱的时代,不得已居住在残暴的国家,而没有地方逃遁,那么就推崇他的美德,宣扬他的善行,回避他的恶行,隐瞒他的失败,谈论他的长处,不称道他的短处,把它作为既成的风俗习惯。《诗经》中说:“国家有重大变动,不能告诉别人,以免妨害自己。”说的就是这个。

恭敬而逊,听从而敏,不敢有以私决择也,不敢有以私取与也,以顺上为志,是事圣君之义也。忠信而不谀,谏争而不谄,挢然刚折,端志而无倾侧之心,是案曰是,非案曰非,是事中君之义也。调而不流,柔而不屈,宽容而不乱,晓然(当为衍文)以至道而无不调和也,而能化易,时关(入)内(同“纳”)之,是事暴君之义也。若驭朴马,若养赤子,若食餧(wèi同“喂”)人,故因其惧也而改其过,因其忧也而辨(通“变”)其故,因其喜也而入其道,因其怒也而除其怨:曲得所谓焉。《书》曰:“从命而不拂,微谏而不倦,为上则明,为下则逊。”此之谓也。

【译文】恭敬而谦逊,听从而敏捷,不敢以私意去抉择,不敢以私意去取舍,以顺从君主作为志向,这是侍奉圣明君主的原则。忠诚守信而不奉承,劝谏力争而不谄媚,刚强果断,思想端正而没有陷害别人的想法,是就说是,不是就说不是,这是侍奉一般君主的原则。调和而不随波逐流,柔顺而不屈从,宽容而不昏乱,让他通晓治国大道而事情没有不协调和顺的,使他感化向善,时时开导让他接纳正确的意见,这是侍奉暴虐的君主的原则。就像驾驭从未驯练过的马,就像抚养初生的婴儿,就像给饥饿的人吃东西,所以趁他恐惧的时候来改正他的过错,趁他忧虑的时候来改变他的过去,趁他高兴的时候来使他走上正道,趁他发怒的时候来消除他的怨恨,曲折地达到目的。《尚书》中说:“顺从命令而不违背,小心劝谏而不厌倦,做君主就明智,做臣下就谦逊。”说的就是这个。

事人而不顺者,不疾者也;疾而不顺者,不敬者也;敬而不顺者,不忠者也;忠而不顺者,无功者也;有功而不顺者,无德者也。故无德之为道也,伤疾、堕( huī毁坏)功、灭苦,故君子不为也。

【译文】侍奉君主而不顺从,是不积极;积极而不顺从,是不尊敬;尊敬而不顺从,是不忠诚;忠诚而不顺从,是没有功劳;有功劳而不顺从,是没有道德。所以没有道德这种品行,就会伤害积极、湮没劳苦,所以君子不做这种事情。

有大忠者,有次忠者,有下忠者,有国贼者。以德复(通“覆”字)君而化之,大忠也;以德调君而补(当为“辅”字)之,次忠也;以是谏非而怒之,下忠也;不恤君之荣辱,不恤国之臧否,偷合苟容,以持禄养交而已耳,国贼也。若周公之于成王也,可谓大忠矣;若管仲之于桓公,可谓次忠矣;若子胥之于夫差(春秋末年吴国国君,后为越王勾践所灭),可谓下忠矣;若曹触龙(商纣王的大臣,生平不详)之于纣者,可谓国贼矣。

【译文】有大忠的臣子,有次忠的臣子,有国家的奸贼。用道德覆育君主而感化他,这是大忠;用道德来调养君主而辅佐他,这是次忠;用正确劝谏君主的错误而激怒他,这是下忠;不顾君主的荣辱,不顾国家的好坏,苟合君主、保住自身,只是以此来取得俸禄、豢养党羽罢了,这是国家的奸贼。像周公对于成王,可以说是大忠了;像管仲对于桓公,可以说是次忠了;像子胥对于夫差,可以说是下忠了;像曹触龙对于商纣,可以说之国家的奸贼了。

仁者必敬人。凡人非贤则案不肖也。人贤而不敬,则是禽兽也;人不肖而不敬,则是狎(xiá戏弄)虎也。禽兽则乱,狎虎则危,灾及其身矣。《诗》曰:“不敢暴(空手搏斗)虎,不敢冯(píng徒步涉水)河。人知其一,莫知其它。战战兢兢,如临深渊,如履薄冰。”此之谓也。故仁者必敬人。敬人有道:贤者则贵而敬之,不肖者则畏而敬之;贤者则亲而敬之,不肖者则疏而敬之。其敬一也,其情二也。若夫忠信端悫而不害伤,则无接而不然,是仁人之质也。忠信以为质,端悫以为统,礼义以为文,伦类以为理,喘而言,臑(nào牲畜前肢的下半截,肉嫩软。当为“蠕rú”字,软虫)而动,而一可以为法则。《诗》曰:“不僭不贼,鲜不为则。”此之谓也。

【译文】仁人一定尊敬别人,大凡一个人不是贤人就是不贤的人。对于贤人不尊敬,那是禽兽;对于不贤的人而不尊敬,那是戏弄老虎。是禽兽就会作乱,戏弄老虎就会危险,灾难就会殃及自身。《诗经》中说:“不敢赤手空拳打老虎,不敢光着脚过河。人们只知道其中的危险,不知道其他害处。小心谨慎啊,好像面对深渊,好像脚踩薄冰。”说的就是这个道理。所以仁人一定尊敬别人。尊敬别人有一定原则:对贤人就用崇敬的心情来尊敬他,对不贤的人就用畏惧的心情来尊敬他;对贤人就用亲近的方式尊敬他,对不贤的人就用疏远的方式尊敬他。尊敬是一样的,实质是不一样的。至于忠诚守信端正厚道而不伤害别人,对待什么样的人都一样,这是仁人的本质。以忠诚守信为本质,以端正厚道为准则,以礼义为规范,以伦理法度为原则,他细微的一言一行,都可以成为别人学习的榜样。《诗经》中说:“不犯过错、不伤害别人,很少不成为人们效法的榜样。”说的就是这个道理。

恭敬,礼也;调和,乐也;谨慎,利也;斗怒,害也。故君子安礼乐利,谨慎而无斗怒,是以百举(办理各种事情)不过也。小人反是。

【译文】谦恭尊敬,是礼的表现;协调和谐,是乐的表现;谨慎小心,就会有利;争斗愤怒,就会有害。所以君子安守礼节喜欢利益,谨慎小心而没有争斗愤怒,所以一切行动都没有过错。小人与此相反。

通忠之顺,权险之平,祸乱之从声,三者非明主莫之能知也。争然后善,戾(违背)然后功,出死无私,致忠而公,夫是之谓通忠之顺,信陵君似之矣。夺然后义,杀然后仁,上下易位然后贞(正),功参天地,泽被生民,夫是之谓权险之平,汤、武是也。过而通情,和而无经,不恤是非,不论曲宜,偷合苟容,迷乱狂生,夫是之谓祸乱之从声,飞廉、恶来是也。传曰:“斩而齐,枉而顺,不同而一。”《诗》曰:“受小球(通“捄jiù”,法度)大球,为下国缀旒(liú表率。缀,表记。旒,旌旗下的垂饰物)。”此之谓也。

【译文】推行忠诚而达到顺从,改变危险而达到安定,祸乱出现了还随声附和,这三种情况不是贤明的君主不能知道。同君主力争然后才能向善,违背君主然后才能建功,出生入死而没有私心,及其忠诚公正,这就叫做推行忠诚而达到顺从,信陵君类似这种人。夺取政权然后才能做到义,杀掉君主然后才能做到仁,君臣交换地位然后达到正道,功业与天地匹配,恩泽遍及百姓,这就叫做改变危险而达到安定,商汤、周武王就是这种人。君主有过错还同情他,附和他而没有原则,不顾是非,不管曲直,只是一味苟合君主来保住自身,迷惑昏乱又狂妄无知,这就叫做祸乱出现了还随声附和,飞廉、恶来就是这样的人。古书上说:“有了不齐才有齐,有了不直才有直,有了不同才有同。”《诗经》中说:“接受了大法与小法,做诸侯国的表率。”说的就是这个。


单元平天下(第十六周)


第十六课  世界大同(第16周)

《大学》原为《礼记》第四十二篇,约为秦汉之际儒家作品。一说曾子作。提出明明德、亲民、止于至善的三纲领和格物、致知、诚意、正心、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的八条目。宋代程颢、程颐兄弟从《礼记》中把它抽出,以与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、《中庸》相配合。至南宋淳熙年间(1174-—1189),朱熹撰《四书集注》,将它和《中庸》、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合为“四书”。



(一)

大学之道,在明明德,在亲民,在止于至善。知止而后有定,定而后能静,静而后能安,安而后能虑,虑而后能得。物有本末,事有终始。知所先后,则近道矣。

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,先治其国;欲治其国者,先齐其家;欲齐其家者,先修其身;欲修其身者,先正其心;欲正其心者,先诚其意;欲诚其意者,先致其知。致知在格物。物格而后知至,知至而后意诚,意诚而后心正,心正而后身修,身修而后家齐,家齐而后国治,国治而后天下平。

自天子以至于庶人,壹是皆以修身为本。其本乱,而末治者否矣。其所厚者薄,而其所薄者厚,未之有也。(《经·一》)

章旨

本章为《大学》全篇的总纲,阐明三纲八目的连贯性。由个人格、致、诚、正的修身功夫做起,进而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,可以达到至善的境地。

【注释】

1)大学之道:大学的宗旨。“大学”一词在古代有两种含义:一是“博学”的意思;二是相对于小学而言的“大入之学”。古人八岁人小学,学习“洒扫应对进退、礼乐射御书数”等文化基础知识和礼节;十五岁人大学,学习伦理、政治、哲学等“穷理正心,修己治人”的学问。所以,后一种含义其实也和前一种含义有相通的地方,同样有“博学”的意思。”道“的本义是道路,引申为规律、原则等,在中国古代哲学、政治学里,也指宇宙万物的本原、个体,一定的政治观或思想体系等,在不同的上下文环境里有不同的意思。
2)明明德:前一个“明”作动词,有使动的意味,即“使彰明”,也就是发扬、弘扬的意思。后一个“明”作形容词,明德也就是光明正大的品德。
3)亲民:根据后面的“传”文,“亲”应为“新”,即革新、弃旧图新。亲民,也就是新民,使人弃旧图新、去恶从善。
4)知止:知道目标所在。
5)得:收获。
6)齐其家:管理好自己的家庭或家族,使家庭或家族和和美美,蒸蒸日上,兴旺发达。
7)修其身:修养自身的品性。
8)致其知:使自己获得知识。
9)格物:认识、研究万事万物。
10)庶人:指平民百姓。
11)壹是:都是。本:根本。
12)末:相对于本而言,指枝末、枝节。
13)厚者薄:该重视的不重视。薄者厚:不该重视的却加以重视。
14)未之有也:即未有之也。没有这样的道理(事情、做法等)。

【译文】
  大学的宗旨在于弘扬光明正大的品德,在于使人弃旧图新,在于使人达到最完善的境界。知道应达到的境界才能够志向坚定;志向坚定才能够镇静不躁;镇静不躁才能够心安理得;心安理得才能够思虑周祥;思虑周祥才能够有所收获。每样东西都有根本有枝未,每件事情都有开始有终结。明白了这本末始终的道理,就接近事物发展的规律了。古代那些要想在天下弘扬光明正大品德的人,先要治理好自己的国家;要想治理好自己的国家,先要管理好自己的家庭和家族;要想管理好自己的家庭和家族,先要修养自身的品性;要想修养自身的品性,先要端正自己的心思;要想端正自己的心思,先要使自己的意念真诚;要想使自己的意念真诚,先要使自己获得知识;获得知识的途径在于认识、研究万事万物。通过对万事万物的认识、研究后才能获得知识;获得知识后意念才能真诚;意念真诚后心思才能端正;心思端正后才能修养品性;品性修养后才能管理好家庭和家族;管理好家庭和家族后才能治理好国家;治理好国家后天下才能太平。上自国家元首,下至平民百姓,人人都要以修养品性为根本。若这个根本被扰乱了,家庭、家族、国家、天下要治理好是不可能的。不分轻重缓急,本末倒置却想做好事情,这也同样是不可能的!

问题与讨论

何谓“大学”?其教育的内容、思想为何?


(二)

   所谓诚其意者,毋自欺也。如恶恶臭,如好好色,此之谓自谦。故君子必慎其独也。小人闲居为不善,无所不至,见君子而后厌然,掩其不善,而著其善。人之视己,如见其肺肝然,则何益矣。此谓诚于中,形于外,故君子必慎其独也。   

曾子曰:“十目所视,十手所指,其严乎!”富润屋,德润身,心广体胖,故君子必诚其意。(《传·六》)

章旨 此释诚其意,在于慎独、不自欺。

【注释】
1)其意:使意念真诚。
2)毋:不要。
3)恶(wu)恶(e)臭 (xiu):厌恶腐臭的气味。臭,气味,较现代单指臭(chou)味的含义宽泛。
4)好(hao)好(hao)色:喜爱美丽的女子。好(hao)色,美女。
5) 谦(qian):通“谦”,心安理得的样子。
6)慎其独:在独自一人时也谨慎 不苟。

7)闲居:即独处。
8)厌然:躲躲闪闪的样子。
9)掩:遮 掩,掩盖。
10)著:显示。
11)中:指内心。下面的“外”指外表。
12)润屋:装饰房屋。
13)润身,修养自身。
14)心广体胖(pan):心 胸宽广,身体舒泰安康,胖,大,舒但。

【译文】
  使意念真诚的意思是说,不要自己欺骗自己。要像厌恶腐臭的气味一样,要像喜爱美丽的女人一样,一切都发自内心。所以,品德高尚的人哪怕是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,也一定要谨慎。品德低下的人在私下里无恶不作,一见到品德高尚的人便躲躲闪闪,掩盖自己所做的坏事而自吹自擂。殊不知,别人看你自己,就像能看见你的心肺肝脏一样清楚,掩盖有什么用呢?这就叫做内心的真实一定会表现到外表上来。所以,品德高尚的人哪怕是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,也一定要谨慎。曾子说:“十只眼睛看着,十只手指着,这难道不令人畏惧吗?!”财富可以装饰房屋,品德却可以修养身心,使心胸宽广而身体舒泰安康。所以,品德高尚的人一定要使自己的意念真诚。



问题与讨论

  1.  “诚意”与现今口语说的“有无诚意”,意思有何不同?

  2. 在处事上,你内心曾否有过天人交战的经验?结果如何?请提出来与同学讨论。









(三)

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,身有所忿懥,则不得其正,有所恐惧,则不得其正,有所好乐,则不得其正,有所忧患,则不得其正。心不在焉,视而不见,听而不闻,食而不知其味。此谓修身在正其心。(《传·七》)

章旨

此释正其心,在于心有所生,不为忿恨、恐惧、喜好、忧患等情绪所干扰。

【注释】
  身:程颐认为应为“心”。忿懥(zhl):愤怒

【译文】
  之所以说修养自身的品性要先端正自己的心思,是因为心有愤怒就不能够端正;心有恐惧就不能够端正;心有喜好就不能够端正;心有忧虑就不能够端正。心思不端正就像心不在自己身上一样:虽然在看,但却像没有看见一样;虽然在听,但却像没有听见一样;虽然在吃东西,但却一点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。所以说,要修养自身的品性必须要先端正自己的心思。

问题与讨论

  1. 情找出生活中因情绪失控而影响事情的栗子,并设想当时合理的解决方式。

  2. 情举出历史上或周遭所见,不因愤恨、恐惧、好乐、忧患而心矢其正的事例。












(四)

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,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,之其所贱恶而辟焉,之其所畏敬而辟焉,之其所哀矜而辟焉,之其所敖惰而辟焉。故好而知其恶,恶而知其美者,天下鲜矣。故谚有之曰:“人莫知其子之恶,莫知其苗之硕。”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。(《传·八》)

章旨

此释修身之道,在于凡事克制感情的偏私,做理性的判断,才能齐家。

【注释】
1)之:即“于”,对于。辟:偏颇,偏向。

2哀矜:同情,怜悯。
3)敖,骄做。惰:怠慢。
4)硕:大,肥壮。

【译文】
  之所以说管理好家庭和家族要先修养自身,是因为人们对于自己亲爱的人会有偏爱;对于自己厌恶的人会有偏恨;对于自己敬畏的人会有偏向;对于自己同情的人会有偏心;对于自己轻视的人会有偏见。因此,很少有人能喜爱某人又看到那人的缺点,厌恶某人又看到那人的优点。所以有谚语说:“人都不知道自己孩子的坏,人都不满足自己庄稼的好。”这就是不修养自身就不能管理好家庭和家族的道理。

问题与讨论

  1. 俗话说:“知子莫若父,知女莫若母。”《大学》引用古代谚语说:“人莫知其子之恶。”这两种说法是否互相矛盾?请说出你的看法。

  2. 什么是:“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”?请举一个例子加以说明。





(五)

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,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,无之。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。孝者,所以事君也;悌者,所以事长也;慈者,所以使众也。《康诰》曰:“如保赤子。”心诚求之,虽不中不远矣。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。一家仁,一国兴仁;一家让,一国兴让;一人贪戾,一国作乱:其机如此。此谓一言偾事,一人定国。尧、舜帅天下以仁,而民从之。桀、纣帅天下以暴,而民从之。其所令反其所好,而民不从。是故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,无诸己而后非诸人。所藏乎身不恕,而能喻诸人者,未之有也。故治国在齐其家。

《诗》云:“桃之夭夭,其叶蓁蓁。之子于归,宜其家人。”宜其家人,而后可以教国人。《诗》云:“宜兄宜弟。”宜兄宜弟,而后可以教国人。《诗》云:“其仪不忒,正是四国。”其为父子兄弟足法,而后民法之也。此谓治国在齐其家。(《传·九》)

章旨

此释以孝、悌、慈爱之道齐家,推而广之,就可以治国。

【注释】
1)悌(ti):指弟弟应该绝对服从哥哥。
2)慈:指父母爱子女。
3)如保赤子:《尚书·周书·康诰》原文作“若保赤子。”这是周成王告诫康叔的话,意思是保护平民百姓如母亲养护婴孩一样。赤子,婴孩。
4)中(zhong),达到目标。
5)机:本指弩箭上的发动机关,引申指关键。
6)偾(fen):败,坏。
7)尧舜:传说中父系氏族社会后期部落联盟的两位领袖,即尧帝和舜帝,历来被认为是圣君的代表。

8)帅:同“率”,率领,统帅。

9)桀(jie):夏代最后一位君主。纣:即殷纣王,商代最后一位君主。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二人历来被认为是暴君的代表。

10)诸:”之于”的合音。

11)恕:即恕道。孔子说:“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。”意思是说,自己不想做的,也不要让别人去做,这种推己及人,将心比己的品德就是儒学所倡导的恕道。
12)喻:使别人明白。
13)”桃之夭夭……”:引自《诗经·周南;桃夭》。夭夭(yao),鲜嫩,美丽。蓁蓁(zhen),茂盛的样子。之子,这个(之)女子(子)于归,指女子出嫁。
14)“宜兄宜弟”:引自《诗经·小雅·蓼萧》。
15)“其仪不忒……:”te差错。

【译文】
  之所以说治理国家必须先管理好自己的家庭和家族,是因为不能管教好家人而能管教好别人的人,是没有的,所以,有修养的人在家里就受到了治理国家方面的教育:对父母的孝顺可以用于侍奉君主;对兄长的恭敬可以用于侍奉官长;对子女的慈爱可以用于统治民众。
  《康浩》说:“如同爱护婴儿一样。”内心真诚地去追求,即使达不到目标,也不会相差太远。要知道,没有先学会了养孩子再去出嫁的人啊!
  一家仁爱,一国也会兴起仁爱;一家礼让,一国也会兴起礼让;一人贪婪暴戾,一国就会犯上作乱。其联系就是这样紧密,这就叫做:一句话就会坏事,一个人就能安定国家。
  尧舜用仁爱统治天下,老百姓就跟随着仁爱;桀纣用凶暴统治天下,老百姓就跟随着凶暴。统治者的命令与自己的实际做法相反,老百姓是不会服从的。所以,品德高尚的,总是自己先做到。然后才要求别人做到;自己先不这样做,然后才要求别人不这样做。不采取这种推己及人的恕道而想让别人按自己的意思去做,那是不可能的。所以,要治理国家必须先管理好自己的家庭和家族。
  《经》说:“桃花鲜美,树叶茂密,这个姑娘出嫁了、让全家人都和睦。”让全家人都和睦,然后才能够让一国的人都和睦。《诗经》说:“兄弟和睦。”兄弟和睦了,然后才能够让一国的人都和睦。《诗经》说:“容貌举止庄重严肃,成为四方国家的表率。”只有当一个人无论是作为父亲、儿子,还是兄长、弟弟时都值得人效法时,老百姓才会去效法他。这就是要治理国家必须先管理好家庭和家族的道理。

问题与讨论

  1.  “孝”本来是事亲之道,何以《大学》说“孝者,所以事君也”?

  2. 施政治国,照顾人民,可以要“如保赤子”?

  3. 什么事恕道?为政者怎样用恕道治国?























(六)

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,上老老而民兴孝,上长长而民兴悌,上恤孤而民不倍,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。所恶于上,毋以使下,所恶于下,毋以事上;所恶于前,毋以先后;所恶于后,毋以从前;所恶于右,毋以交于左;所恶于左,毋以交于右;此之谓絜矩之道。

  《诗》云:“乐只君子,民之父母。”民之所好好之,民之所恶恶之,此之谓民之父母。《诗》云:“节彼南山,维石岩岩。赫赫师尹,民具尔瞻。”有国者不可以不慎,辟,则为天下僇矣。《诗》云:“殷之未丧师,克配上帝。仪鉴于殷,峻命不易。”道得众则得国,失众则失国。是故君子先慎乎德。有德此有人,有人此有土,有土此有财,有财此有用。德者本也,财者末也。外本内末,争民施夺。是故财聚则民散,财散则民聚。是故言悖而出者,亦悖而入;货悖而入者,亦悖而出。《康诰》曰:“惟命不于常。”道善则得之,不善则失之矣。《楚书》曰:“楚国无以为宝,惟善以为宝。”舅犯曰:“亡人无以为宝,仁亲以为宝。”

  《秦誓》曰:“若有一介臣,断断兮无他技,其心休休焉,其如有容焉。人之有技,若己有之;人之彦圣,其心好之,不啻若自其口出。实能容之,以能保我子孙黎民,尚亦有利哉!人之有技,媢嫉以恶之;人之彦圣,而违之,俾不通:实不能容,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,亦曰殆哉!”唯仁人放流之,迸诸四夷,不与同中国。此谓唯仁人为能爱人,能恶人。见贤而不能举,举而不能先,命也;见不善而不能退,退而不能远,过也。好人之所恶,恶人之所好,是谓拂人之性,灾必逮夫身。是故君子有大道,必忠信以得之,骄泰以失之。

生财有大道,生之者众,食之者寡,为之者疾,用之者舒,则财恒足矣。仁者以财发身,不仁者以身发财。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,未有好义其事不终者也,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。孟献子曰:“畜马乘不察于鸡豚,伐冰之家不畜牛羊,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。与其有聚敛之臣,宁有盗臣。”此谓国不以利为利,以义为利也。长国家而务财用者,必自小人矣。彼为善之,小人之使为国家,灾害并至。虽有善者,亦无如之何矣!此谓国不以利为利,以义为利也。(《传·一一》)

章旨

此释平治天下,必先治好国家。掌握国政的人要有絜xie举之道,具宽容之心,近贤才,远小人,从民之好恶,以义为利。

【注释】
1)老老:尊敬老人。前一个“老”字作动词,意思是把老人当作者人看待。
2)长长:尊重长辈。前一个“长”字作动词,意思是把长辈当作长辈看待。
3)恤:体恤,周济。孤,孤儿,古时候专指幼年丧失父亲的人。

4)倍:通“背”,背弃。

5)絜(xie)矩之道:儒家伦理思想之一,指一言一行要有示范作用。絜,量度。矩,画直角或方形用的尺子,引申为法度,规则。
6)乐只君子,民之父母,引自《诗经·小雅·南山有台》。乐(le),快乐,喜悦。只,语助词,
7)“节彼南山……”:引自《诗经·小雅·节南山》。节,高大。岩岩,险峻的样子。师尹,太师尹氏,太师是周代的三公之一。尔,你。瞻,瞻仰,仰望。
8)僇(lu):通“戮”,杀戮。
9)“殷之未丧师……”:引自《诗经,大雅·文王》。师,民众。配,符合。仪,宜。监,鉴戒。,峻,大。不易,指不容易保有。
10)此:乃,才。
11)争民施夺:争民,与民争利。施夺,施行劫夺。
12)悖:逆。
13)“《楚书》”句:《楚书》,楚昭王时史书。楚昭王派王孙圉(yu)出使晋国。晋国赵简子问楚国珍宝美玉现在怎么样了。王孙圉答道:楚国从来没有把美玉当作珍宝,只是把善人如观射父(人名)这样的大臣看作珍宝。事见《国语·楚语》。汉代刘向的《新序》中也有类似的记载。
14)“舅犯”句:舅犯,晋文公重耳的舅舅狐偃,字子犯。亡人,流亡的人,指重耳。晋僖公四年十二月,晋献公因受骊姬的谗言,逼迫太子申生自缢而死。重耳避难逃亡在外在狄国时,晋献公逝世。秦穆公派人劝重耳归国掌政。重耳将此事告子犯,子犯以为不可,对重耳说了这几句话。事见《礼记·檀弓下》。
15)《秦誓》:《尚书·周书》中的一篇。
16)断断:真诚的样子。
17)休休:宽宏大量。
18)有容:能够容人。
19)彦圣:指德才兼备。彦,美。圣,明。
20)不啻(chi):不但。
21)媢(mao)疾:妒嫉。

22)违,阻抑。
23)俾:使。
24)放流:流放。
25)迸,即“屏”,驱逐。四夷,四方之夷。夷指古代东方的部族。
26)中国,全国中心地区。与现代意义的“中国”一同意义不一样。
27)命:东汉郑玄认为应该是“慢”字之误。慢即轻慢。
28)拂:逆,违背。
29)逮:及、到。夫(fu):助词。
30)骄泰:骄横放纵。
31)发身:修身。发,发达,发起,
32)府库:国家收藏财物的地方。
33)孟献子:鲁国大夫,姓仲孙名蔑。
34)畜,养。乘(Sheng):指用四匹马拉的车。畜马乘是士人初作大夫官的待遇。
35)察,关注。
36)伐冰之家:指丧祭时能用冰保存遗体的人家。是卿大夫类大官的待遇。
37)百乘之家,拥有一百辆车的人家,指有封地的诸侯王。
39)聚敛之臣:搜刮钱财的家臣。聚,聚集。敛,征收。④长(zbong)国家:成为国家之长,指君王。
40)无如之何:没有办法。


【译文】
  之所队说平定天下要治理好自己的国家,是因为,在上位的人尊敬老人,老百姓就会孝顺自己的父母,在上位的人尊重长辈,老百姓就会尊重自己的兄长;在上位的人体恤救济孤儿,老百姓也会同样跟着去做。所以,品德高尚的人总是实行以身作则,推已及人的“絜矩之道”。
  如果厌恶上司对你的某种行为,就不要用这种行为去对待你的下属;如果厌恶下属对你的某种行为,就不要用这种行为去对待你的上司;如果厌恶在你前面的人对你的某种行为,就不要用这种行为去对待在你后面的人;如果厌恶在你后面的人对你的某种行为,就不要用这种行为去对待在你前面的人;如果厌恶在你右边的人对你的某种行为,就不要用这种行为去对待在你左边的人;如果厌恶在你左边的人对你的某种行为,就不要用这种行为去对待在你右边的人。这就叫做“絜矩之道”。
  《经》说:“使人心悦诚服的国君啊,是老百姓的父母。”老百姓喜欢的他也喜欢,老百姓厌恶的他也厌恶,这样的国君就可以说是老百姓的父母了。《诗经》说:“巍峨的南山啊,岩石耸立。显赫的尹太师啊,百姓都仰望你。”统治国家的人不可不谨慎。稍有偏颇,就会被天下人推翻。《诗经》说:“殷朝没有丧失民心的时候,还是能够与上天的要求相符的。请用殷朝作个鉴戒吧,守住天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”这就是说,得到民心就能得到国家,失去民心就会失去国家。
  所以,品德高尚的人首先注重修养德行。有德行才会有人拥护,有人拥护才能保有土地,有土地才会有财富,有财富才能供给使用,德是根本,财是枝末,假如把根本当成了外在的东西,却把枝末当成了内在的根本,那就会和老百姓争夺利益。所以,君王聚财敛货,民心就会失散;君王散财于民,民心就会聚在一起。这正如你说话不讲道理,人家也会用不讲道理的话来回答你;财货来路不明不白,总有一天也会不明不白地失去。

《康浩》说:“天命是不会始终如一的。”这就是说,行善便会得到天命,不行善便会失去天命。《楚书》说:“楚国没有什么是宝,只是把善当作宝。”舅犯说,“流亡在外的人没有什么是宝,只是把仁爱当作宝。”
  《秦誓》说:“如果有这样一位大臣,忠诚老实,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本领,但他心胸宽广,有容人的肚量,别人有本领,就如同他自己有一样;别人德才兼备,他心悦诚服,不只是在口头上表示,而是打心眼里赞赏。用这种人,是可以保护我的子孙和百姓的,是可以为他们造福的啊!相反,如果别人有本领,他就妒嫉、厌恶;别人德才兼备,他便想方设法压制,排挤,无论如何容忍不得。用这种人,不仅不能保护我的子孙和百姓,而且可以说是危险得很!”因此,有仁德的人会把这种容不得人的人流放,把他们驱逐到边远的四夷之地去,不让他们同住在国中。这说明,有德的人爱憎分明,发现贤才而不能选拔,选拔了而不能重用,这是轻慢:发现恶人而不能罢免,罢免了而不能把他驱逐得远远的,这是过错。喜欢众人所厌恶的,厌恶众人所喜欢的,这是违背人的本性,灾难必定要落到自己身上。所以,做国君的人有正确的途径:忠诚信义,便会获得一切;骄奢放纵,便会失去一切。
  生产财富也有正确的途径;生产的人多,消费的人少;生产的人勤奋,消费的人节省。这样,财富便会经常充足。仁爱的人仗义疏财以修养自身的德行,不仁的人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去敛钱发财。没有在上位的人喜爱仁德,而在下位的人却不喜爱忠义的;没有喜爱忠义而做事却半途而废的;没有国库里的财物不是属于国君的。孟献子说:“养了四匹马拉车的士大夫之家,就不需再去养鸡养猪;祭祀用冰的卿大夫家,就不要再去养牛养羊;拥有一百辆兵车的诸侯之家,就不要去收养搜刮民财的家臣。与其有搜刮民财的家臣,不如有偷盗东西的家臣。”这意思是说,一个国家不应该以财货为利益,而应该以仁义为利益。做了国君却还一心想着聚敛财货,这必然是有小人在诱导,而那国君还以为这些小人是好人,让他们去处理国家大事,结果是天灾人祸一齐降临。这时虽有贤能的人,却也没有办法挽救了。所以,一个国家不应该以财货为利益,而应该以仁义为利益。

问题与讨论

本章主张“平天下在治国”,《老子》第六十章却说“治大国若烹小鲜”,这两种态度有何异同?